苦雨终风也解晴
文/一笑东方
黄梅天多阴雨,今年尤甚。
好雨知时节,喜雨自不必说了,如果不知时节呢,那就成了苦雨。知道苦雨一词,是源于周作人的《苦雨》,在那篇写给孙伏园的信中,写到了在江南有雨的时候乘着乌篷船,那是一种惬意,听着雨滴打在船篷上,诗意是浓厚的。即便坐着骡车听雨也是美的,想一想那是一种苦中作乐,非有境界之人不能至也!
《礼记》中说“孟夏行秋令,则苦雨数来。”我想古时的天气时令与今日大同小异,总会有这样的雨季。以前我写过“雨安居”的美好,但是这是审美的。苦雨,从一个农村走来的孩子(至今仍是农人的身份)心中对这雨的认知来的实在一些。当麦子成熟之时,如果久雨不晴,那么这苦雨就是农人的苦日子啊。当玉米茁壮,来一场旷日持久的雨,这苦雨也一样令人厌憎。如果,上学时晴空万里,丽日当空,可是放学时却大雨瓢泼,你不愿等,就在雨中奔跑,那一刻这苦雨的感觉真是由外而内的透彻了。这种苦是一种焦灼,又无能为力。
当麦子收获的时候,看着自家的麦子扑倒一片,收成自然降低;看着自家的玉米被水泡死,自然心如刀割。农人的心酸与喜悦全在于五谷丰不丰收,因为农人和土地关系,不是诗意的栖居,而是融为一体的阵痛。我是农耕文明的后裔,我的言行举止都有着农家汉子的作派。有时候别人问我,做老师如何,我说旱涝保收。工作一天,回去的路上,一边走路一边放松,就像干了一天活的农人一样。有时候还会哼一些乡间小调。天有大雨,或者冬有大雪,我首先想到的是庄家的收成,其次才是诗意。
而今,种田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更愿意学手艺,打工过活,他们习惯了这般,田园开始荒芜长草,我心灵的田园就是这般。我想对于自然物候的敏感他们也许不像我这般敏感吧,起码他们的朋友圈已然远乡野而趋城市。
等我坐着火车回到故乡的时候,却不是这般,为什么,因为田园还有父母祖辈守着,田野里一样五谷丰登,已然有炊烟袅袅,我的父母更是把家前屋后种满了各种蔬菜,瓜果,不仅是满足三餐四季,还能去集上出售。也有一些年轻人,虽然在城里购房,可是一到农忙,也一样出现在田间地头,当然更多的是收割机的身影。
自然的风雨牵动农人的心,那么人生的风雨呢。记得东坡在《定风波》中所说,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经历风波,仍能如是,唯有东坡。这首词又慰藉了多少个被现实磨着的人呢,包括曾经的我,和今夜的我。读完之后,眼中含泪,心中解脱。有位先贤说,微笑是我们的武器,尤其当事情错得离谱的时候,你还能笑。东坡的达观是贯穿始终的,记得他被贬南海的时候深夜渡南海曾作《六月二十日夜渡海》: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
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而我的题目就来自这首诗,看,经历世事沧桑,如今仍在被贬途中,可是他的内心早已超脱眼前的苟且,思接千载,而且赞美沿途的风光是平生所仅见矣。木心说,虽然不知该原谅什么,诚觉万事皆可原谅。人生啊,得咀嚼多少的苦难果实,才有这般的觉解。有风吹来,晴日应该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