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的二十多年打工经历一位要好的同学在他的二十年职业后,在二十年总结中提到一句话:“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我们两个的职业是在两个完全不同的轨道上,他几乎触摸到他们专业与行业的天花板,而我一直在专业边缘和行业的地板上摸打滚爬。前些年两个人因在文字和文学上的共同爱好,在超过二十年未曾谋面的情况下,因他出版的一本《西北偏北》书籍而重聚在杭州运河河畔。两个人深聊之后,从此算是心心相惜。阅读以及写文字已被这个时代的许多人抛弃了,甚至厌烦了。但我们不时的一直通过文字进行着跨越时空沟通交流。今天,我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腾出一点时间。或许是年关将至,我也对过去进行一番梳理,以迎接不确定的明年,给一直不自信的自己一点信心和希望。 上世纪一九九七年我高考落榜,成绩一出来,我彻底迷茫和迷失了,被平时少了一截!在那个走投无路炎热的夏天,一个人茫然的骑着一辆破旧的二手自行车去同学家散心,和他聊了一会儿还是迷茫,由于他家的厨房在土窑洞里,在那个没有空调的年代,土窑洞的凉爽和同学母亲擀的凉面真能解暑,但解不了我心中的迷茫和苦痛。吃完饭我无心听他们的话,就匆匆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回家,他家住在河滩,也是沟底;迎着那天午后夏天滚烫的太阳和骑着自行车上坡路回家了,汗水流了一背也毫无察觉。热冷剧烈交替的一天,彻底把身体折腾坏了,回家后,一头扎下去,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然后那几天差点把自己小命要了,父亲忙前忙后的为我买药治病,但治不了心头的痛。一连睡了几天,身体好了一点,人瘦了一大圈,又茫然的去三十多里路外县上的学校溜达;这次不经意的寻求出路,也决定了我这一生的职业轨迹。一个上届同学说:“远在深圳的一家香港捷和集团正在我们县资助一部分贫困学生的学费作为高校委培生,但需要在那年高考分数线以下10分以内才可以上。”硬着头皮上吧,何况上完学出来后就有工作。到了1998年暑假又被资助着在深圳目睹了改革开放前沿阵地的场景。激情的年龄经历的激情的岁月,热血的青年度过了热血的年代,深圳村庄的高楼与我们村庄的土屋像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实习结束回来时,因为那一年武汉的洪水把京广铁路淹了,一帮人被堵在热气腾腾的广州站整整一天一夜,每个人所有的纯情和友情,在那天被热浪推着在拥挤广州火车站候车室和广场翻滚,但每个人那时信心满满,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三年毕业后,大家相互顺利的进入这家公司工作,从学校到工厂是一个裂变的阵痛过程。作为这个国家第一批接触电脑三维绘图软件的人,领取的薪水比内地要高出很多。在那个大量工厂在深圳如雨后春笋而倔起的年代,只要你会一门外语或者会电脑,就会在人才市场找一个翻倍的待遇,这又燃起许多人更高的愿望。由于公司委培不是终身和捆绑制,更多是慈善资助的成分。加上香港同胞更尊重个人权益,后来把选择的去留权给了我们。于是,许多人纷纷在市场上冲出去了。尽管后来大家越走越远,但命运确实眷顾了我们这一帮人。从捷和集团出来找工作是一个响亮的牌子,我也听懂了一两句广东话。然后就进入了一家知名品牌的外资工厂。面试的是一个香港人,用广东话就问了我一句能不能听懂广东话。我用广东话说了一句“莫迈太”,面试就算通过了,带自己具体工作的是一位和善白净,温文尔雅的上司,他是浙江人。能说广东话又能说英语,专业技术也非常好。但外资企业完善的体系流程让个人技术在企业显得并没有那么重要。所有的项目都有非常细致与周到的计划和规划,我们只要按照计划和规划在自己的岗位上顺水推舟就好。我在这里度过了自己职业生涯起步的五六年时间,周六和晚上加班也完全按照劳动法执行,而且一月不允许超过80小时,老外可能怕把不咋劳动的我们累坏了,实际的工作任务非常少,然后我们为了拿到更高的薪水,就想法设法的加班。周末可以带着家人去超市逛一整圈,真是舒服的几年。在这里工作,也认识了世界上最好的华人国家新加坡的许多同事和一些老外,这个高素质人才聚集的国家,每个人几乎都操一口温文尔雅的中英文夹杂的口语。他们对我们这些内地同事人文的关怀无处不在,就算项目进度再紧张也不会发生激烈的争吵和冲突。每次他们出差到深圳来,都会带新加坡的一些小零食作为增进相互关系的暗示。在工作之余,我们也会聊一些新加坡的事情,知道那里确实是一个人间天堂。而且容纳了东南亚和印度的一些优秀人才。这舒服和自由自在的几年职业经历随着消费电子行业的快速变化,特别是来自国内企业同行低价,低成本的冲击,也走到了尽头。 我们许多人也觉察到了即将关闭的工厂,进入另一家工厂是我那温文尔雅的上司给我在背地里介绍的,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待遇高了一倍,工作却荒唐和魔幻的不行,经历了从“发达与文明世界”进入“野蛮与混乱世界”的过程。老板继承了祖上的事业,据说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祖上的事业在东南亚一带超过后来成为500强的富士康。一个跟了他许多年的陕西老乡和我非常好,说这家工厂当初进入深圳建厂时,老板挣得钱比印钱还快。应了那句“机器一响,黄金万两!”钱来得快,花得更快!但不是花在车间辛辛苦苦为他干活的打工人身上,而是在那些灯红酒绿的场所。更魔幻的地方在于:工厂一些老板的随从和亲信也是从那些场所来得。一些人带着浓厚的江湖和黑社会色彩,这看起来是一个危险的工作!但没有退路或是为了那诱人的待遇我也把命豁出去了。但经过一段时间和这些人相处下来,由于我对他们态度和语言上的尊重和认可,几个人竟然后来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他们的江湖义气帮助我在那里能够干下去。也亲眼目睹了电影里才能够出现的场景,一次老板的美女秘书过生日,他们带我去吃了最贵的海鲜,也见识了在一些人眼里,钱就像废纸!酒足饭饱之后,老板和一些老板开始打麻将,一副牌推到,几十万元从一个人的口袋进入另一人的口袋,有几个不识时务的工厂打工人忍不住诱惑被拉下水,一副牌推到,可能他半辈子辛苦挣来的钱就没了,匆匆的离开是理智的选择。老板把钱洒错了地方,工厂的业务随着一个水平比他更高客户多年设的骗局,将这家工厂一半的货款骗了个精光,从此,这个工厂业务一落千丈。这个世界魔幻的地方在于:江湖里有江湖的故事;那年,一个和我非常要好的同学在西安交大读了MBA,送了我许多余世维的光碟,一下班我就在宿舍看,看完之后,试图用拯救者的角色给老板建议去拯救濒临倒闭的工厂,写了一篇文章给老板去看,老板是个江湖人,看都没看,然后晚上请我们吃了一顿潮州砂锅粥算是对我的回答。现在想来,那时多么可笑。但另一个拯救者也出现了,一个吃着公家饭的科级官员出现了,拿了整整七百万人民币放在了那个工厂老板的桌子上,欠条都不要。他延缓了那个工厂的几个月寿命,而我用一篇文章延缓了我呆在那个工厂的几个月寿命。他不知从那里知道了我那篇幼稚的文章,竟然晚上请我在酒店吃了一顿饭,然后兴奋地告诉我:“他准备蛇吞象,用七百万吃下那个当时明面上年产值几千万的工厂……”,没过几个月,蛇没吞下象,蛇把自己噎死了!后来听人说:那个像梁朝伟在色戒里扮演易先生作风和行事风格的人,后来因这件事输得什么也没有了,和老婆离婚了,在深圳的一套别墅也输完了,至于钱是哪里来的,谁也不知道。那时正值2008年,一场东南亚金融风暴把先前的老板卷回了新加坡,把我卷回了老家,把那个像易先生作风的拯救者卷的无影无踪…… 由于那一年每餐都在一家潮州饭店吃工作餐,让我在那年体重从130斤飚到了150斤。那一年也是我火中取栗的一年,待遇足够让我在那年回家买一套房子。以至于我至今魔怔的认为我家老二在那年出生带给我的不是生活压力,而是我的幸运之神,因为在他出生的那一年,是我在深圳那些年打工挣得最多的一年,但没有听那位事业心强同学的建议在西安大城市分期买一套房子,虽无债务的压力,但也注定了过平常和波澜不惊的日子。他现在身价听说已过了千万。而我买房已掏空了我的口袋,生活还要继续。 随着一些外贸型制造业从珠三角向长三角悄然的转移,我去了江浙一带打工。聪明的中国商人终于从起初为外资企业做配套服务,逐渐转为自己也做产品,蚕食着那些外资企业的市场份额,也把许多外企挤出了中国。民营企业的野蛮生长和外资企业依靠完善的体系健康运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在江苏从业的那家企业老板,听说老板已是那个江苏富裕小镇的首富,另一方面,他也疏通了那个镇的黑白两道。由于偶然的机会踩对了行业的步子,他的工厂业务和销售收入急速的增长。另一边却是对车间员工想法设法的克扣薪水,一个好听的词语叫”节约成本,赢得市场”;以至于引起了一次大规模罢工,老板真是神通广大,第一次请来的不是政府司法部门解决冲突和劳动纠纷矛盾,而是江湖上的人,他起初试图用那些满胳膊纹身,长相凶煞的江湖人士把事情摆平,结果他没把那些四川彝族地区的基层劳动者们摆平。那些人第二天请了许多四川老乡堵了他工厂的门,让他的工厂出不了货柜车,一些人砸工厂的东西老板竟然不敢报警!有钱人用更多的钱把事终于摆平了,筹码听说比当初高了十倍不止。 浙江是中国民营企业最多以及最好的省份,我也随着一场闹剧后来离开了江苏,经一位猎头的介绍,去了浙江。那年我四十不惑,一家喜欢一年搞晚会和文艺的工厂。一个偏僻的山区县城,从山上看只有一个狭窄的川道和河道。但狭窄的川道和河道两旁容下了五家上市民营制造大公司;包括那家当年一次向管理层发了40辆奥迪轿车而轰动全国的万丰集团。那个小县城也有一座非常好的读书馆,每天对外开放,夏天在里面避暑真是一件惬意的事;读一些书,总有写一些文章的冲动。公司每个月都有一次征文,一等奖是三百元,那一年我写文章得了三千多块。一时冲动把那笔钱捐给了我们镇那个没有父母得了重病的男孩。冲动的还有我在那几年为那家企业晚会自编自演了几个小品节目,也因此了认识了那两个大老板。这家企业现在已是一家跨国制造企业,这家企业是我在江浙地区打工生涯的转折点,直到现在我依然感谢那个当年江苏省高考状元老板给我的那次机会。感谢的人还有后来试图把我带进创业者角色的福建老板,去了他的工厂,没有把我们一起想做的创业项目做起来,阴差阳错的为他另一个现有公司和工厂,做成了几个大项目,让他赚了一些钱,他年底心照不宣的偷偷给我发一个红包表示我为他出了力!我们两个之间在工作中用心照不宣和说话点到为止的沟通方式,这让我们后来的分开没有伤了和气。后来随着那家新公司的项目因为另外一个合伙人的书生气以及小气也开不下去了。那位闯荡社会多年的福建老板看到我的尴尬处境,给我发着高薪水让我在他自己另一个公司担当技术负责人,他真是一个大气的人!我天生不是管人的料,技术也不精通,后来拒绝了他的好意;随着浙江横店的一家企业通过猎头找到我,说他们有一个大项目马上启动。我们面试后,面试的几个人也是心照不宣,他们其实心知肚明,我的技术专业有点欠缺,又找不到更好的人。公司人力资源总监在义乌高铁站送我分别时说:“我们知道你这个人技术欠缺,但是我认为你来这里上班,绝对不会出事!他说的是经济方面的事 ,因为你看起来人很实在!回想起来,那位人力资源总监的眼力真是毒辣,我在横店集团度过了我职业生涯的黄金时期。也是我职业生涯最好的几年!尽管后来随着那家企业一次高层剧烈的人事变化,我也因陕西人倔强和固执的性格因素的离开了,新官上任后不久离开了。
回来加入现在的公司,由于是保密单位,其中的过程就不说了,但陪在家人身旁,总有一种安稳和幸福感。老同学前两天看到我朋友圈回复:这个时代他起初认为处在其中是“温水煮青蛙”,但突然觉得是“干柴烈火”。今填稍微梳理一下我过去的职业生涯,感觉充满了魔幻色彩,甚至荒诞的色彩。他以前也说过:虚构的小说没有张力,现实更具张力!不是吗,过些年,当我们有时间闲下来,把自己过去的经历写出来,说给经历这个时代的你我,不是比虚构的小说更具张力,更魔幻,更精彩吗?“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这或许才是我们应对百年大变局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