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十月的北方,天开始转冷了。
苏枫在教室里题海遨游的时候,收到小羽的一封信。
“苏枫,
学校的生活慢慢的平静下来,开始觉得并不如我们之前想象的那样美好。我参加了学生会,也开始慢慢失望,或许我现在的学校并不适合我,专业也不喜欢。
慢慢的,我觉得校园的一切也不那么清新好奇了,常喜欢仰头看的法桐树和银杏树再没有以前的浪漫了,且多了很多的迷惘。我有时觉得自己象一个漏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向天空飞去,仿佛很兴奋,但泄完气就只是垂直的往下落。晚上的时候也去教室自习,站在窗口往外看,却找不到新鲜的感觉,没有了豪气。
。。。。。。。
我决定重来一次,我要回去复读。”
苏枫折好信,脑袋里好似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不该回信,因为他想象不出大家梦想的大学生活到底是怎么一种情形。
苏枫和张正华在离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小房子,晚自习放学后,两人聊着天回去休息。小房子在一户没有院墙的院子里,离房东家的卧室比较远,中间是房东种的一片蔬菜园,架子上的丝瓜和架下的南瓜都开始落败了,干的叶子和枯藤冷清清的趴着,不时的传来蟋蟀和虫子的鸣叫声,秋虫啾啾,虽听着热闹,但随着清荡的凉风总让人感到一种凄凄。院子里种了很多枣树,树上的叶子也都落了不少,透过稀疏的叶子,一泻月光将斑驳的影子印在大地上。
苏枫聊起夏小羽的信,轻描淡写的说:“小羽来信说学校生活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喜欢,她准备回来复读。”
“啊,不会吧,”正华吃惊道,“若是我,可要撑着。”
苏枫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两个人洗洗刷刷,各自躺在床上,张正华打开床头的随身听,熄了灯。音乐在寂静的夜里飘荡着,两个人都不说话,或许太累什么都不想说,或许一切都平淡无话可说。只任思绪随着跌宕的节奏在黑夜中游荡。或者睁着眼睛,看着黑色的屋顶;或者闭了眼睛,想着不可捉摸的明天。
那些年轻的岁月被高考的阴影罩了起来,却在无声的夜里能感受到自由的心灵,那些日子赵传、王杰和Beyond的歌伴随他们,几张老磁带给他们留下了无限追忆的空间。那孤零的一间小屋,在乱书堆,习题集上放着的几盒磁带和一个插着电源的旧随身听,磁带有赵传的专辑《赵传四》,王杰的专辑《我》,Beyond的、孟庭苇的、郑智化的等。这些东西早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在苏枫的脑海中,它们就一体的,静静的占据着记忆的空间,虽然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在乎,没有人能懂,但他知道,曾经少年的心在那里感动过。后来,他听到朴树的《那些花儿》,伤感仿佛从脚底油然升起----那再回不去的岁月,那些在那个空间时间停留过的音乐,都是我曾经的鲜花哦。
少了董立明和夏小羽的三个人有时候也会一起谈心,学校第一次组织的所谓摸底考试后,三人下了晚自习到操场散心。外面月亮正明,操场上有几个人坐在乒乓球台上聊天,操场东边的石板周围的杂草丛中发出“啾啾”的虫鸣声,显得晚秋的夜静悄悄的。
三个人就沿着操场的跑道走着,苏枫回过头看看教学楼上从窗户里发出来的烛光,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高敏问道。
苏枫并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那天,你看着大家低着看书的脑袋笑什么?”
高敏想起来那天休息时,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忽然就“噗嗤”一声笑了,刚好苏枫从她身边经过,就很奇怪的问她什么情况。她当时摇摇头,用手扫过前面低头看书的同学:“你看,每个人都有一个脑袋,脑袋上顶着黑发,黑压压的一片低头做着同样的事情。”
“我看不到有什么好笑的。”苏枫当时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高敏便低下头,不再理他,然后慢慢的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上。那天,苏枫仿佛感到了自己的不经心忽略了高敏内心深处的无奈:她或许感受到了千篇一律的无奈生活。
张正华好奇的问怎么回事。
高敏没有回答,抬头看看天空中高悬的月亮,轻轻叹了口气:“唉,今天做一道物理题,怎么想都演算不出来,当时真的好想大哭一场。”
张正华打趣道:“好啊,正好肩膀借你用一下。”
高敏停下来,看着张正华,扬扬手,轻轻笑道:“少来了你,才不稀罕。”
高考的压力仿佛就是所有的问题堆积起来,一起涌向一个个青春的脑袋,他们紧张,他们哭泣,他们幻想着未来,他们又担心着那未知的岁月。
十一月的一天午休时,高敏喊苏枫和张正华。苏枫走出教室门,夏小羽站在前排教室的后墙旁,用手摆弄着衣角,看着他笑。张正华正要说话,夏小羽笑着说:“我回来了,一起战斗吧!”
苏枫有点吃惊,一时像没反应过来:“什么?你回来了?你大学真不上了?”
“上啊,谁说我不上啊,我要换一个好点的。”小羽轻描淡写的说。
张正华夸张的说:“你真让人大吃一惊。”晃了晃脑袋,但却一下子回归面无表情,只是看看高敏,“和你一个班?”
复习班共有两排教室,共8个。高敏和他们两个不是一班,苏枫和张正华的班级在第二排的第一个教室,高敏的教室是第一排的第二个,她的班主任还是以前的班主任。
“是啊,当小羽决定要复读的时候,她让我给老班(主任)说了一下,老班说如果小羽考虑好了,就让她来我们班。”高敏说着,挤巴挤巴眼,“老班恨不得好苗子都到他的班,升学的指标啊!”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平淡的过着一天又一天,做不完的习题,考不完的试卷。四个人又开始一起谈论着考前考后的悲欢,但谁都知道,他们共同面对着的依然是同一座山,山的另一边是完全不同的梦想世界,但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翻得过去。
一天晚自习过后,张正华和苏枫回到那个小屋,洗漱后,苏枫正准备打开录音机,张正华对苏枫说:“别开了,我给你说个事情。”
“什么事情?小点声音不就行了,不影响你说。”苏枫边说边放低音量。
张正华的口气仿佛有点神秘,但却能感受到他的兴奋:“外省的分数比较低,我打算去外地高考。”
“怎么考?”
“我一个亲戚帮人办了几次啦,到西部省份的地区,和当地的学校沟通一下,能在他们那里搞个名额。”
苏枫一听来了劲,立刻将录音机关了:“怎么搞?”
“怎么搞?呵呵,在当地弄个户口,或者直接替代当地不愿意升学的学生高考。”
“这能行?好搞吗?”
“给钱就好搞。别人会帮忙安排好的。”张正华神秘的笑了笑,“你想不想?”
苏枫没有立即做声,犹豫的说:“这个可不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国家光明正大的把我们改变命运的难度提高了一个门槛,凭什么我们的分数线就比别的省份高那么多?就因为我们省人口多?这公平吗?”
“国家政策不是往少数民族和贫困地区倾斜,促进他们的整体素质提高嘛!”苏枫仿佛是本能的搭话。
“哦,他们贫困,我们不贫困啊?说好些,那是说城市,我们农村来的想改变命运就不难啊,怎么不考虑我们?要说考虑,凭什么就要按省份划分?人人生来还平等吗?”张正华越说越来气。
“呵呵,省省都不平等了,还人人?”苏枫的语气退了一步,“可是,对于一个省的人还是机会平等的,对吧?”
张正华斩口截铁般的说:“不知道,城里的孩子比我们有优势的地方太多了。”
两个人都没有接着说话,各想着心事,静的只听到呼吸的声音,思绪在脑海里不停的翻腾。苏枫心想,或许我们对比政策倾斜的地方,也能算成城里的孩子吧。但心事最终都没人说,黑漆漆的夜覆盖了整个小屋,也沉沉的将人们的思绪慢慢掩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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