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来了,先跟大家道歉。一来才看到上一篇又多了好多评论,点赞和关注,群里的朋友还打赏了我两块钱……我不要钱的啦。谢谢你们的鼓励,建议和批评,我会好好消化,慢慢改变。
最开始写这些,其实没想过会得到谁的关注,但你们既然看到了我,我也希望自己不让你们失望。就当作是自己心情的记录仪,愿日后看到这些文字,可以由衷的感激与怀念。
我的强迫症开始于初二休学那年。其实本来是因为癫痫休的学,谁知又摊上这样麻烦的心理疾病。当时并没有太多让人纠结的病态思维,只是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脏,发展到后来,甚至会觉得流动的清水也很脏。
是母亲先发现了我的异常,带我去本地最大的医院,直接挂了心理科。我始终记得,那时候我连医院的桌子都觉得很脏很脏,只能一直抱着手臂,坐椅子也很小心。我没敢抬头去看对面的医生,我知道这样的我,一定糟糕透了。
果然。一番测试之后,大夫对我母亲说,让她开始吃药吧。只是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药竟然一吃就吃到了现在。
刚开始治疗的时候,我的病情十分不稳定。我曾在寒冷的冬日里用光了整整两卷卫生纸擦身,就是因为我觉得怎么也擦不干净。破皮处已经钻心的疼,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只能一边擦一边在客厅里放声大哭。还好,在母亲坚定的安慰里,我终于冷静下来,按照我的“程序”擦完了身体,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是我记忆里最严重的时候,好在这样歇斯底里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随着“舍曲林”由一片增加到三片,“乐友”增加到两片,药物副作用取代强迫症本身,成为了我最大的困扰。
我可以在公交车上睡着,体重失控地增加,记忆力下降,再也不是亲戚口中的“小神童”。然而祸不单行,没过多久,我又一次晕倒在补习班。去医院一查,癫痫又发作了。我始终记得病房外父母亲抽泣的背影,然而不懂事的我却在想着,终于可以继续不去学校了。
现在想来,或许是上帝看我太不懂事,才会把小欢姐姐带来我的身边吧。她是一名白血病患者,我印象中是m5高危,在认识她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虽然她头发掉光,浑身肿胀,看起来形象不佳,但是在我心里,她永远是我的女神。
小欢姐姐父母离异,父亲从小没见过,是母亲将她养大的,但是也在她高三那年去世了。她上大学的钱是亲戚们一人一份加上社会捐款才凑齐,谁知刚上学不久,就查出这种病来。
听她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些,小小的我完全惊呆了,怎么也想不通这种电视剧一样的情节,怎么会发生在现实里。看着她苍白的笑容,心里又难受得很。她让我对父母好些,不要以后留下遗憾,我想起前一天自己还在对着母亲大喊大叫,忽然有些泪目。
小欢姐姐很爱开玩笑,用现在的话说,是个不折不扣的戏精。她的冷笑话资料库每天都在更新,偶尔蹦出的金句也特别耐人寻味。那时候我几乎每天都会找她,后来出了院,每次复查也都会到她病房或出租房去玩。见不到的时候,我们就在QQ上畅谈,一直聊到深夜。
因为小欢姐姐,我开始想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我拿起了很久没有看过的课本,不再把“活一天算一天”挂在嘴边,对父母也乖巧了许多。爸妈疑惑而惊喜,不断问我发生了什么,向来对他们知无不言的我却保留了这个秘密。好在我很快复学,他们也就不再追问。
复学以后我变得很忙,因为记忆力下降,本身底子也不好,学习特别吃力。我每次上学都担心自己会晕倒在学校,完全不能在学校上厕所,同学的洗脸水溅到身上都需要回家洗澡,这样的状态怎么可能学好呢?所以后来看到我的中考成绩,我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就在我收拾东西准备复读的时候,我突然得知,小欢姐姐去世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尸体,其实真的很像是睡着了。小欢的妈妈哭得没有了力气,只能趴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我看着小欢姐姐的尸体被越推越远,情绪在一瞬间崩溃。这样的崩溃不是哭闹和叛逆,而是一种源自于心底的绝望。我机械地安慰了阿姨几句,起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我完全堕落了。我想尽办法逃学,然后在马路边一坐一整天,不看书不玩手机,就是抽着烟发呆。时间久了,连附近居民楼的大爷大妈都认识了我。他们都知道,有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儿天天不去上学,在路边的小花园里不干正经事儿。这样的复读肯定没有任何效果,中考自然又是滑铁卢。这一次,父母是真的着急了。
彼时,我的癫痫已经停药,强迫症也基本得到了控制,但是身体彻底毁了,人也颓废得不像话。我常在深夜听到父母在讨论着什么,有时候母亲还会哭。我知道是我混蛋,但是我已经没办法了。我13岁癫痫,14岁强迫,休学一年,已经复读一次,你让我怎么办?在梦里,我泪流满面。
彼时我已经站在十八岁的当口上,小学和初中同学有些已经出国,有些考上了国内的理想大学,而我甚至还没进入高中。但或许是命不该绝,就在我即将放弃自己的时候,意外遇见了我的小学老师。知道我的状况后,她邀请我回到小学看一看。
我在踏进学校的那一刻就哭了。我的老师紧紧抱着我,她哽咽着说,好孩子,你什么也别想,跟老师一起走走吧。
我们一起走过喧闹的塑胶跑道,走过开满了花的地坛,走进教学楼朗朗的读书声,最后坐在我曾经的座位上。每走到一个地方,老师都会说很多很多的话,我时而微笑时而流泪,一边仔细的听:
走到塑胶跑道,老师说我不喜欢上体育课,因为身体不好,总是不能取得很好的名次;
走到花坛,老师说我曾在作文里写过这些花儿,她仿佛能透过文字看到我在这里沉思的样子;
走到教学楼,她说我下课很少跟其他孩子一起玩,总在看书或是思考很多事情。
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她说她一直相信我具有着某种文字上的灵气,所有的迷茫都是暂时的,以后会越来越好。她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不能自己把自己逼死。她说,这个世界这么好,要活着才有机会体验到。最后分别的时候,她对我说,考上高中再回来。
我永远记得,后视镜里她渐渐消失的身影背过去擦眼泪的样子。
回家之后我想了很多,但是最终呈现给父母的,只是一句我要复读。寡言的父亲第一次给我递烟,我们在烟雾缭绕中看着对方,他忽然说,我和你妈都老了。我鼻子一酸,厚着脸皮说,爸,我不甘心。他长叹一声,掐灭了烟头,狠狠地说,读。我的眼泪掉下来,也狠狠地说,好。
这一次复读,我比以前都要拼命。身体不行,就找学校老师单独辅导,能学习的时候,就天天学到很晚。癫痫给我留下了偏头痛的毛病,经常一疼就是好几天,我也咬牙忍住,一好起来就抓紧从头来过。
每一次发作之后,都会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呕吐作为结尾,这是我最盼望的事情。每一次吐完我都大汗淋漓,身体极度疲倦,思维却格外清晰,多日的病痛一扫而光,感受只能用痛快来形容。这片刻的舒适足够我忍受每一次的发作,因为我已经知道,一切都会过去。
那一年的中考,我身边没有熟悉的老师同学,心里却无比踏实。考了三天,吐了两个晚上,虽说不可避免地影响了发挥,但我确实已经尽了全力。最后一天的英语我提前交卷,沐浴着众目睽睽离开考场,回到家倒头睡去。等我醒来已是黄昏,夕阳洒在我的被子上,暖烘烘的光线里,隐约传来门外父母的交谈声。我安静地躺在那,长长舒了口气。我想,终于结束了。
成绩跟我预想的差别不大,理科拉低了总分,只能报比较差的高中。但是对我而言,已属不易。我永远不会忘记这段岁月,它教会我善良,坚强,温暖,勇敢。这段岁月里来来去去的人们啊,请你们放心,你们的小哭包,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