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还不到,太阳便火辣辣地泼洒而下,晒得人背脊发烫。夏至早已至,最热的时候却还没到。世界杯已接近尾声,一度打乱的作息又慢慢调整回来。
相对冬天而言,夏天早起应该更容易些。如果起不来,会有一个好办法,睡觉时将窗帘全打开,不到六点,强烈的光线能穿透紧闭的眼皮刺激眼球直达大脑神经。除非用被子蒙住头,否则想不醒都难。很多年前亲身经历过一次早起,太阳正是以直接照射的方式将我唤醒。
记得大学一年级暑假,从武汉回广州探望初恋女友。女友在华南师范大学,同校的还有高中同班同学杨公子,本来定好去得广州便在他宿舍落脚,结果给他放鸽子。那个年代没手机,联络基本靠写信,高级一点的就是打长途电话到宿舍楼下值班室,值班的大爷大妈便会打开高音喇叭呼唤,然后整栋楼都知道谁谁谁的男友或女友来电话了。高音喇叭里被喊到名字的人儿自然一脸幸福,一路小跑直奔值班室,也只有这时候值班室大爷才是最可爱的。
为了不给杨公子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我没问他要值班室的电话,那里的电话基本成了情侣专用,即使有其他人打来也会被人调侃。放假前我给杨公子写了封信,说明去广州的日期,以为他会留校等我。他没给回我信,以为他已知悉,所以在见过女友后一整天都在校园里浪漫,待到晚间将要熄灯与女友告别,我才往杨公子宿舍赶。结果那宿舍早已人去楼空,门窗紧锁,我拎着行李一脸茫然。
那时节口袋空空,除了仅剩的一点路费,不会有多余的钱住店,也舍不得花那个钱。关键那时候没那份心,有心也没那个贼胆,胆子大的据说已经在校园附近租房过起小两口的日子。但那个年代绝大多数人还是非常保守,谈恋爱基本只拖手,行至林荫茂密处最令人热血喷张的也不过相互在嘴唇上盖个邮戳。那是个纯真的年代,现在回忆起来依然是那么美好。这份美好让时隔二十多年后的一天,当我们在校友聚会上重逢时,彼此仍会报以最真诚的微笑。
“几十年你竟然没什么变化!”我先开的口。
“你也一样,好像头发白了些。”
然后我们面对面傻笑,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一刻我们并不尴尬,初恋时我们也是这样,大家都不善于表达,沉默遂成了最常用的表达方式。懵懂少年时,连说一个“爱”字都感到慌张,只是止不住内心的欢喜,还有扑扑的心跳。
高三我们不在一个班,每天晚自习下课后,我总要在教室多留一会,约莫估算她也离开教室的那个空当,我骑着自行车若无其事地追上她,“我送你。”
她腼腆的笑着,没说什么,坐上自行车的后座,一直送她到家门口也没说什么。这已形成一种默契,在送她回家这段几百米的路程里,说话已成为多余。那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然而也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机会,人的直觉也会有错的时候,总凭感觉来邂逅,难免会有一半机会在失望里度过。
高考后我们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趁着暑假我们终于可以见面,正式开始谈个恋爱。而至于怎么谈,彼此根本没什么经验,只有学着别人在美丽的华师校园里散步。散完步就去食堂吃饭,华师的伙食据说是广州高校中味道最为不错的。吃完晚饭,我们在夜色中又把校园马路压了一遍,临近十一点才分开。
华师校园极大,如果当时有手机计步器,我们一天走下来约莫不会少于两万步。记得那天一早下了火车,两条腿就没停下来,见到女友什么劳累都忘记了。回到杨公子宿舍吃了闭门羹,一时感到失落,那满身的疲惫才席卷而来。
黑夜里举目无亲,好在白天里熟悉了校园的路径和地形,倒不至于迷路。于是拖着沉重的身躯在灯火昏暗的校园小道里转悠,转着转着便来到大操场,一阵夜风吹过,将全身的细胞直接吹入了睡眠状态。我走到操场正中央,一头倒在软绵绵的草地上睡去。第二天一早,我被太阳的强光晒醒,周围一群早起晨运的老师学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几十年眨眼间过去,去年校友聚会上寥寥数语我们又再次各奔前程,来不及叹息,因为心中始终装着一份纯真,一份美好,还有那个把自己交给华师操场大草坪的“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