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不是个容易受感动的人。
当年看《泰坦尼克号》,天下可能独有我会在一片哭声中利用瓜子壳运动脸部肌肉;
窗外的小男生连着好多天抱着吉他大唱《凤求凰》,舍友们都一脸向往状惊叹楼下的小女生真幸福,我却探出头去大喊:“同学你给不给人睡觉啊!”
我做过的如此等等举不胜举。
死党杨戈据此宣告,某女,纯属浸于蒙汗药中木头一段,感觉迟钝,可以当柴烧去也。
理他呢!
我就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感动的。
用钱堆起来的泰坦尼克和惟恐天下不乱的小男生一样,骨子里透着造作。
真的爱,没有奢侈到让所有的人都来观赏的必要。
且说我的死党杨戈,倒是颇有几分明星相,身高可达邵兵,身材却像六小龄童,精瘦,李宝田的脸型姜文的眼,除了一嘴白亮齐整的牙之外,具有绝对侵略性的丑。
每一次他损我,我损回他,他再损我,我再损回他,他又损我,我又损他……
循环到招架不住了,他总是把上下齿磨了又磨:“看在你这木头味道实在差的分上,今天就不咬你了!”
我则得意忘形地顶他:“饶你奸似鬼,也吃老娘洗脚水。”
呵呵,别被我们吓倒。谁让我和他是在吵架中认识的。
用杨戈的话来描述他对我的“一见钟情”就是:“当时我眼前一亮,哇!天下竟有如此标准的泼妇。我对你的敬仰,从此有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
事实是那天我心情不好,被他撞了个满怀,从而导致一场叹为观止的口水大战。
等我闷气发完,很自觉地就认了错。也认识了他。
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某某,他也知道我是某某,彼此都是那种“久仰久仰,你的大名如雷灌耳”的人物。
后来见了面还是吵,越吵越熟,越熟越吵----继续循环,直至无穷。
再后来我用超光速经历了一场恋爱,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两个月。
失恋的季节,我拉着杨戈到处疯跑,反正无聊,就吵架吧!
我像个斗士,极尽口舌之能,把他损了个体无完肤。
杨戈果然肝胆,强打十二分精神,坚持陪我把吵架进行到底。
终于最最可笑的剧目上演了:我爱过的那个人挽着个温柔乖巧的小女生在我面前炫耀而过。
刹那间,我心里仅存的那点温存和眷恋被彻底击毁。
我小心翼翼地收拾好心灵的碎片,大笑三声之后,约杨戈去走铁轨。
我们常这么干,找一个少人到的地方吵个天翻地覆,吵完了再相视大笑,于是一切的不快乐就会抛到脑后。
但那天我少有的沉闷,我真的挺悲伤,因为我觉得我失去了一种很纯的对爱情的向往。
杨戈一直陪我,陪到他无法忍受我的不言不语:“你不至于被一个男人甩了就垂头丧气吧?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对他的阴损有极高的免疫力,想都不想就打了回去:“闭上你的臭嘴。姑娘还没这么贱。臭男人死去吧!”
“也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这里就有一个世间少有的好男人。”
“第一你不是好男人,第二,你又不爱我,有等于没有!”
“哈。酸了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杨戈笑着做了个鬼脸,“要我逗你开心吗?”
我裂裂嘴,苦于笑不出来。
杨戈立定:“号外号外,天下第一极具侵略性丑态的杨戈要向天下唯一浸过蒙汗药的迟钝大木头真情告白啦!”
他的模样丑极了,我笑骂:“神经病!”
杨戈一本正经地说:“下面请看古典版。”
他在铁轨上坐下,装模作样地抚琴长吟:“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笑得直不起腰来。
杨戈换了个姿势,怀中吉他虚抱:“还有音乐版。噔啦嗒……”
他哼了几句前奏,开始唱:“怎么会爱上你,我的灰姑娘……”
我有点笑不出来,我感觉他不太像在开玩笑了,他的眼中有点别的东西。
他看我不笑了,问说:“还不够震撼力?好,来个电视版。”
他站起来,双手探前,像在向我索取:“许我一个未来,许我一个未来吧!”
见我没反应,他自顾自地继续下去:“或者网络版呢。如果我能够陪你过一生,那么我爱你。我会陪你吗?会,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陪你。所以……”
他的眼里跳动着迷人火花。可一时间,我怎能接受!
于是我故作轻松地说:“开什么玩笑,你也不觉得丑啊你!”
我说得不够理直气壮,我分明感到我的心里,有什么在爆裂,在融解。
是冰块么?
铁轨在我们脚下延伸着,我想我的心情若能和它一样简单明了地直达目的地就好了
“你认为我在开玩笑?我是在开玩笑吗?”杨戈问。
远处有隆隆的火车响。
“我不想再玩笑下去了。我希望我还能赶得上这趟车。”
他跳到铁轨的那一边,和我相对而立:“火车要过来了,可以在火车过去之后给我一个答复……”
火车卷起的旋风带走了他剩下的话。
车厢一节节地在我面前掠过;在车厢的间隔中,杨戈的身影一闪一闪地显现;我和他相处的时光也一幕幕的重演,每个片断都那样清晰而实在:
原来我是被他这样在乎着的,原来我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于他的陪伴,我几乎不能想像如果没有他在身边我的日子怎么过!
车厢终究会驶完,我知道我若不把握终究也会失去。
最后一节车厢经过时,杨戈在火车的伴奏中大喊:“大木头!我爱你你不懂吗?”
这又是什么版本的?直白版是吧?
我的眼泪浮了上来,见鬼,我怎么可以就这样被他骗哭!
我用同样的大声对他喊:“太迟了你迟到了白痴!”
杨戈走到我身边,一脸的悲怆。
活该,谁让你吓到我了。
“不过还好啦。”我忍住笑,“因为火车误点了。”
杨戈抱住我的时候,我一边掉眼泪一边打他:“下次不准再逗我哭!”
——2020.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