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芝芹

文/月照琴台

我的小姨名叫芝芹,是外爷外婆的第七个孩子,我没有见过她,因为她刚刚五岁就夭折了。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外爷响应号召,带着一家大小支边到了甘肃酒泉,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来形容他们当时的境况,一点也不夸张。

听老妈说,外婆当时既要伺候她的老母亲,又要操心一家大小的吃穿,身边还带着吃奶的我小舅,生活的重压让外爷、外婆喘不过气来,原本好脾气的外婆变得喜怒无常,已经无暇顾及五岁的芝芹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芝芹很懂事,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过两年能背着书包去上学”,每次外爷从地里干活回来,芝芹总缠着教她识字、讲故事,可吃饭的时候,却经常找不到她。

老妈说她不是不饿,而是想省下一囗给爹妈。那时候粮食极度短缺,有点粮食都尽量紧着壮劳力和老人吃。一般人家吃饭,稠的都是给壮劳力和老人,稀的女人和孩子吃,芝芹可能是觉得自己帮不了大人什么忙,所以总是吃的很少。

可她毕竟是正长身体的孩子,怎能不饿?饿了她就偷着啃干玉米秸,甚至吃树皮,渐渐地,芝芹瘦小的身子开始浮肿,还经常拉肚子。一天晚上,芝芹又拉肚子了,但她实在太乏了,迷迷糊糊拉在了炕上,早起外婆火冒三丈,狠狠打了她,吼喊着让她上茅房蹲着去!芝芹哭着去了。

外爷和舅舅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们照常上工去了,妈和我三舅被派去挖野菜,捡烧火用的牛羊粪。

中午,外爷、妈妈和舅舅们回来吃饭了,却不见芝琴,谁也没在意,直到外爷去茅房,才发现了倒在地上的芝琴。外爷慌忙将她抱回屋,芝芹却只剩下一口气,临终时,她流着泪委屈地看着外爷,小嘴张了又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姨的死给了外爷、外婆很大打击。将芝琴从家里送出去那天,外婆哭倒在炕上,外爷含悲忍泪将女儿放在了戈壁滩上。按当地风俗,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埋的。伤心欲绝的外爷搂着女儿,几次将她放下又几次将她抱起来……

天渐渐黑了,在邻居几次三番的劝说下,外爷才放下芝芹,一步三回头的被拉回了家。

晚上。我妈和三舅两个十几岁的孩子瞒着大人来到芝芹身边,他们搂起沙土,捡了石子掩盖了妹妹的尸体,一人拿着一根木棒,轰赶着野狗。他俩轮流守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外婆让他们跟着外爷出工去了,等他们再跑去,“坟”已被扒开了,妹妹的尸体已被撕扯的……

那一年冬天,外爷带着全家回了老家。

小姨要是活着,也该年逾花甲儿孙满堂了。是困难的岁月,亲人的疏忽让她过早地离开了人间。好在,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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