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长亭外,古道边”识得他,我从“天之涯,海之角”觅得他。如果没
此番遇见,李叔同在我心中的印象或许便只剩下了这首《送别》,因而显得平白无奇而易被忘记。
而其实,他的人生存在着如此丰富而鲜明的对比。
物质上,前半生富足无忧,他几乎没有为生计而奔波劳碌过,即便父亲亡去,仍有兄长支撑家业,教导抚育;即便离开了天津,他依然是阔绰风雅的李家少爷,出手不凡;而后半生,既缘于时局动荡,沧海横流,也由于桐达李家的破产败落,无枝可依,他的教员工资须得分成四份以贴补家用,并为此四处奔波。而至出家之后苦修佛理,则渐无物质上的欲求……
精神上,他的前半生感情与艺术似乎总相交织。与杨翠喜在天仙阁的咿呀唱和,与李苹香结为笔墨知己,与雪子在画室相依……结交的友人也多才善艺,与袁希濂,许幻园,蔡小香,张小楼结为“天涯五友”,与画家任伯年等一起创立“上海书画公会”,与黄炎培,谢无量等人一起学习新思想……这些人走进他的生命,让他交出灵魂与之对话,又在时光的洪流中慢慢远去,渐无声息;而后半生的他,似乎才是我最初印象中的他:作为德高望重,广富盛名的大师,编纂画集歌集,精研南山律,行化讲学……传统教育和西方教育的交织,浇灌出一代奇才,在历史上刻下如此深邃的一笔,以至于到今天我们仍在默默怀念,默默思索。
至于灵魂上,年轻时的他沉溺于梨园,醉心于风月,逃避作为一个儿子,丈夫,父亲的责任。到人生走过一半时,好似才幡然醒悟,一心皈依佛门,刻苦自律,研习佛法。然而却又选择先绝世,再告知,不欲因亲人而“横生枝节”。
我开始对这个人抱着极其矛盾的认知,不可否认他传入了西方乐理,无可置疑他开拓了中国话剧,我既佩服他的博学多闻,笃志勤学,却又不喜他接受新式教育后仍残留的三妻四妾之思想,轻易误了几个人的一生……
也罢,人生百态,各有各的活法。与其多番挑剔,不如自我警醒,不再重蹈覆辙。李文涛,李惜霜,李庐,李哀,李叔同……每一个都是他,又似乎都不是。他懵懂被动的来,看似肆意却饱受世事纠缠的活,最后,总算能安然的走。然而他在时光中留下的浓墨重彩,总归也无悔来这人世一遭。
此后,惟愿湖上山长青,草堂风微习。
文/暨金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