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时候,亲戚家送来了两只有着虎纹的橘色小奶猫。
那两只猫长的是那样的相似,连花纹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我那个时候对猫的喜欢不比现在少,所以每天一下学就眼瞅着小猫,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却从来不敢伸手去碰。每天能看着两只小猫在我周围打闹我就很幸福了。只是,天天被毛绒绒的小团子围着转怎么可能只满足于看着呢。
“别摸它,小心虫子爬你一身。”
大人们总这样说,所以每次伸出的手都不得不缩回去。
我从小就怕痒,直到现在也没有减弱的迹象。但凡是碰一下带有毛皮的动物我就会觉得身上长了无数看不见的小红点。因为我看不见隐于毛皮下的世界,所以总是心有芥蒂。
后来,我实在是忍不住,就求着妈妈给两只猫买了除虫项圈和喷雾。这才让我有了些许放心。
项圈是橡胶的,有奇怪的药味儿。
喷雾味道是清新的,对我而言那些东西必然可以让虫子无处可逃。
家中还有液体消毒剂,可以抹在手上。
所以,我每次摸猫之前都会给猫咪喷点喷雾,摸完了再擦点消毒剂,如此我便可以完全放心。
猫咪金色的眼睛总是挣的大大的看着周围的事物,他们对所有东西都好奇。哪怕地上只是有一张纸他们都会试探半天才接近。
那天,我写作业的时候,不小心掉下一只签笔。正好划过在我脚下转圈的猫身上,它一下子窜出八丈远,连毛都炸起来,尾巴还竖的高高的。就那么持续了几秒后,它慢慢的走过来,先是用带着白手套的爪子拨拉两下,后来又饿虎扑食般用两只爪子拍打。看着这铅笔也不会反抗,便开始玩了起来。见此状况我无奈的换了只笔,不好意思抢走它的玩具。
春天的时候,两只小猫总喜欢在我书桌下睡觉,为此,我特意在那下边给他们备一个小窝。它们俩便像太极八卦图一样蜷缩在一起,微微打着呼噜安然的睡着。
它们总喜欢白天睡觉,所以在它们睡觉的时候,我只能蹲在它们旁边静静看着,无聊极了。
不过,猫咪睡觉的样子简直可以比平常可爱十倍。当春天的阳光从窗子外走进屋里,又盖在这两只猫咪身上的时候,仿佛空气都变得可爱起来。
那时,每一根橘色软毛的尖端都有着金色的边缘,长长的胡须闪闪发光。从粉色的嘴唇中露出小小的尖牙带着一丝野性,而起伏的肚皮又毫无防备。
看的久了,我总觉得心里发痒,这样的可爱,我却只能看着,无法真正拥有,可是也无法离开。
偶有几次,在清晨睁眼的时候,会看到两只猫咪睡在我头的两边。那个时候,我会伸手轻轻的抚摸猫的后背,这个时候它们就会非常舒服的伸个懒腰,再软软的叫一声。
“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一定要好好长大呀。”
每当我抚摸它们的时候,我都会在心里重复这句话。
春天快结束的时候,小猫们消失了一段时间。
在此之前,我想先说一说养在我家屋顶的仙人掌。
那盆仙人掌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因为从我记事起它就已经长着了。
死去的躯体变做养分,新生的那些就长在那上边。于此,我基本看不见最开始养着这仙人掌的土壤。
那簇仙人掌是扁平椭圆状的,上面有规律的长着白色的大刺,大刺的周围又长着一圈绒毛似的棕色小刺。其实大刺不可怕,只是那些小刺一旦弄到手上就会很难弄净,倒也不是多疼就是弄得很痒,让人不舒服。
那天傍晚,天空是淡紫色的,边缘还留着些许的橙红。我上到屋顶呆呆的看着那盆仙人掌想着猫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直到楼下一阵喧闹,才发现,猫们已经被好好的送了回来。原来他们跑到隔壁去了,邻居家的哥哥一手拎着一个小猫,说着这两只是如何如何调皮,而我一句都没听进去。
只是,猫还是那两只猫,它们脖子上的项圈却发生了变化。
有一只猫的项圈被咬掉了一块儿,不知道去哪了。被咬掉的地方已经发黑,小小的牙印留在上边,参差不平的边缘,让我甚至能够想象项圈被咬下时的情景。
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可是过了两天,那只带着残缺项圈的猫精神越来越萎靡。我着急坏了,十分难得的在我仅有的玩电脑时间里搜索了猫生病的解决办法(妈妈规定我一天只能玩一小时电脑)。
首先排除所有需要吃药的选项,因为家里人根本不管猫会怎样,毕竟,这两只猫是弄来抓老鼠用的,死一只也没事。
后来,我突然发现,仙人掌好像可以治病。(我当时一直觉得猫是感冒了,大概是因为在我那个时候的认知里,生病就是感冒。)
于是我就爬上楼,十分小心点切了点仙人掌,剃净小刺,碾碎了放进针管里。
即便如此还是有几根刺扎进了肉里。
这个时候的猫双眼发红而鼓胀,有透明的液体从眼角流下来,就像是在哭一样。
猫还是很小,和刚来的时候差不多,只是却不那么可爱了,甚至有点可怕。
我把仙人掌的汁液喂给它,它似乎并不喜欢,又吐了出来,但是我那时只觉得它不爱吃药,弄了半天,它算是吃下去了点。
“明天就会好起来了,我也算是拯救了一条性命呀。”
那天晚上我这样想着,期待着第二天能看到和从前一样的猫。
早上,在给另一只猫准备吃食的时候,生病的猫从房间的一角走了过来。我眼睛都瞪大了,赶紧去给它弄了点水,还专门热了热。
那只猫一摇一摆的慢慢走过来,它的眼睛还是那么圆,晶莹的液体挂在眼角,橘黄的毛发塌了下去,嘴角还带着昨天沾在那里的汁液。
走到碗边的时候,它没有喝水,反而直接跳了进去,我手忙脚乱的把它拉了出来,它沾了水的脚显的更细了,细到无法支撑它的重量。我刚把它拉出来,它就又跳了进去,直到我把碗拿开,他才直着继续往前走去,把我丢在后面。
最终,它钻到了沙发底下,脚一歪侧躺在了冰凉的地板上。随后小小的身体抽动了两下,死掉了。
那个时候,它的眼里就只有死亡了。
死亡的时候,生命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当生命只剩下肉体,那便和其他物质没有区别了,再没有当初的奇妙。
我失去了一个玩物,而它失去了生命。
那一定是我的错,我坚信这一点,如果我不怕痒就好了,如果我不想摸它就好了,一切都源于我的想要,所以给它诸多束缚。
我突然明白了,我的自私,为了自己所理所当然做出的行动,有时会伤害到身边的事物。
那种苦涩的感觉,从前的我一刻都没有体会过。因为,死去的猫不可能再回来,我只能被时光推着向前,就像它当初丢下我自己去寻找死亡一样。
剩下的那只猫,在第二年夏天的时候长了猫癣,严重的时候头顶直接秃了一块儿。于是,我每天给它抹药膏。不知过了多久,它好了起来,我身上却长了廯,我从前最怕这些东西,可是真正长在身上似乎也就那样。白色的一小片,死去的细胞浮在表皮不愿意离开。那些细小的疙瘩,不论怎么挠都不能减轻瘙痒。
后来我身上的廯也好了,可是那种瘙痒却一刻都没有减弱,我想大概是因为廯长在了心上,起初是一小块儿,后来越变越大,直到我长到现在的年纪,它依旧在我的心上。时不时让我难掩的发痒。
剩下那只猫后来也不知所踪,因为那两只猫长的一模一样,我失去一只后,便再不可能拥有另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