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独立特行的人_评《品人录》

据说易中天闲居了,估计是决定专心致志地思考、阅读、写书了。于是就出现了名为《品人录》的书。阅读过程中明显感受到易老师的看问题的新维度,我想,一本书不管它多贵,有一条给自己启发的就是值得的,反之,一本书管是否便宜,没有任何营养或者启发就是不值得,前提当然是对阅读者本人而言。

《品人录》自己做琢磨的确很难写,难在立论与分析上。难在品的人的共性与时代的共性如何在一本书里得出颇有见地的推论。况且,在历史的长河中,他只抽取了项羽、曹操、武则天、海瑞与雍正。而大众对他们的熟知,可以从耳熟能详的电视剧、电影里获得比较深刻的印象。像《霸王别姬》的英雄项羽、《三国演义》的枭雄曹操、《武媚娘传奇》的心机婊武则天、《海瑞罢官》的清官海瑞、、《雍正王朝》暴君雍正。

阅毕后发现,易中天之所以把这5个已经带着标签的人物重新来品,来解剖,果然使用了新的“餐具”、新的“料理”工艺、不一样的上菜次序,相当于一鱼多吃。

比如,上“主材“项羽时,配菜是刘邦。做法是“贵族“与”流氓”,类似鳕鱼配茼蒿。通过分析,我们发现鳕鱼只能拎盒饭,茼蒿成为主菜。易老师分析道,【项羽的毛病是,有几分血气,有几分力气,却有任何志向和修养,这是随便什么人都做得到,而且也不会有什么辉煌的战果,因此是匹夫之勇。】通过分析刘邦君子之勇,以俗语的“两军相敌勇者胜”。说明这里说的“勇”,是全军之勇,而不是个人之勇。必然同时也通过类比韩信的错误、刘邦的长处,得出项羽之死的必然性。想在公元前200多年前成为独立特行的、有鲜明个性,有爱情追求的英雄,就只能死去。

而曹操似乎命中注定只能当一个“坏人”。曹操所处的时代也不好。在桓、灵两朝,要算是汉王朝四百年间最黑暗、最混乱的年代。易老师推论,与项羽的英雄精神相比,在曹操的铁骑践踏和铁腕统治之下,英雄业绩间或有之,英雄精神却是不会有的。最多曹操是个枭雄。理由是【当权欲嚣张物欲横流,卑鄙受到鼓励而高尚受到打击时,这社会就很难有什么英雄气质和高贵精神,也很难产生虎和豹。有的,只是狗和羊。那粗鄙的狗是由粗野的狼退化而来的,那平庸的羊则是披着羊皮的狼,而且是黄鼠狼。】

说到武则天成为人物,认为是素质所然;处于何世,则是运气。很喜欢易老师说武则天并不喜欢小人。是的,没有人会喜欢小人,连小人都不喜欢小人。易老师指出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既用君子,又用小人。君子的作用是伸张正义,树立楷模;小人的作用是制造恐怖,实施阴谋。君子是领头羊,小人是看门狗。君子务虚,小人务实。有君子做榜样做楷模,人们自觉忠君;有小人做耳目做打手,大家不敢谋反。一个高明的君主,是一定两种人都要用的,就像大棒和胡萝卜缺一不可一样。武则天在她执政的后期,就大量起用正人君子,如狄仁杰。而早期还不行。她还得依靠小人,为她杀出一条血路来。所以,所有的皇冠都是血染的。作者在对武则天的告密制度建立,没有采取苛求的、盖帽子的方式进行鞭挞。而是把武则天当作一个人看。【我们可以不苛求武则天这个人,但不能不谴责告密。】因为告密之风一开,社会风气就会迅速污染,人类那些美好的情感,如亲情、爱情、友情,便都荡然无存了。这让我想起《闻香识女人》经典台词:查理今天的缄默是对是错 我不是法官或者陪审团,但我可以告诉你 他绝不会出卖别人以求前程!

于是,按易老师的料理,海瑞是不合时宜的人。因为海瑞的清官是私德,即所谓道德高尚,必须提倡也只能提倡,不能苛求也无法苛求。既然无法苛求每个人都道德高尚,那么,社会和政治生活中的不道德行为和犯罪行为,就不能指望依靠道德风尚的提倡来消除,只能靠制度和法律来防范。我们通常说“反腐倡廉”,就是充分意识到廉洁要靠道德来提倡,腐败却只能靠法制来铲除。

易老师按一切真历史都是现代史的方法论,提出了,法制是防范性的,道德是倡导性的。法制规定不准做什么,或不准怎么做;道德则要求人们应该做什么,或应该怎么做。这两样东西,缺一不可,因为它们的分工不同。同时指出儒家的学说只看到道德的作用,完全忽视了法律的意义。孔子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这意思是说,以法治国,顶多只能保证人们不敢犯罪(民免),却不能保证人们不想犯罪(无耻)。以德治国,以礼治国,才能保证人们不想犯罪(有耻),而且想做好人(格)。这话并非没有道理,却过于理想化了。道德教育确实能起到这样的作用(一个有道德的人不会去犯罪),但无法保证这种教育一定是行之有效的,即无法保证每个人都有道德。因此德治也好,礼治也好,都无法防范罪恶的发生。

对于雍正,《雍正王朝》为雍正昭雪了一次。但易老师用同时代欧洲进入近代文明来横向比较。提出即使后代人说,当官当在雍正时代。但没有举国的政治理想,全面依法治国,或者老百姓都看到公共环境、基础设施的变化、教育医疗的改善、还有国防力量的提高,否则老百姓潜意识里是不愿意纳税的。而这些是宪治才有可能达成。于是,我歪歪了一下是不是美帝就是基于这样的“现实”不断制造假想敌,制造冲突来合理化美帝的财政赤字?但,雍正当然不可能反对特权,反对人治,反对传统文化。所以,雍正他成不了他想成为的赢家。

这些被易中天老师抽出来吊打的人,事实上都那个年代非常独立特行的人。但人是环境动物,他们的认知与思想脱离不时代,超越不了时代。于是,我又歪歪一下,老易是不是说,中国的思想家春秋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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