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猪挠过痒

       我给猪挠过痒。

        一天和友人聊天,偶尔谈论到猪。我记得,我给猪挠过痒。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只猪了。它早已变成了支离破碎的白骨。骨头可能都烂掉了。不知道那只猪记不记得我。于我,却偏偏记住了那只猪。不对,仅仅记住了那一个给它挠痒的场景,一个片段而已。

       现在,那里夏天长满了辣椒,四季豆,冬天长满了白菜。 曾经,那里是个不小的猪圈。猪在里面吃着、睡着,长着膘,发着欢。偶尔会痒,你知道的,它不洗澡。于是,它扭动自己的身体,在墙壁上磨皮。有时候,我会给它拔几根草吃,有时候拿个柴棍给它挠挠,挠着挠着,它就慢慢趴地上了,四仰八叉的,它一定觉得舒服极了。这时候,我丢下棍子,用手挠起来,它很乖。我不嫌它脏。这样挠痒的事情一定不止一次。我脑袋中却只记得那天的那一次。而那天,一点也不特别。如果一定要说点特别的,那就是那一天的场景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构成了我的印象的一部分,构成了一部分的我。


        嘘,其实,那一天,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天了。也许,奇怪的是记忆本身。

        给猪挠痒的时候,我还很小。回想那段日子,真的很遥远了。就在类似给猪挠着痒的时光中,这样长大。然后,不断忘记,不断想起,那段温柔的时光。

        小时候,很喜欢上学,不像初中高中,功利性地努力。那时,就是简单的爱上学,爱在学校玩。我挨着盘山公路住着,公路一边是清江河,而我们的学校在半山腰。山上的孩子早晨上学走下坡到半山腰,山下的孩子早晨走上坡到半山腰,晚上放学就反过来了。家乡的山,是真正的山。每天爬山下山,我们总是三五一群。或许就是因为小时候跑路跑多了,现在不怕走路。不过,也因为爬山爬多了,如果有人提议去爬山,我的兴致倒不是那么高了。说说学校吧。那是我的启蒙学校,那里没有幼儿园。那是村里唯一的小学,土墙瓦盖,有两个教室,一个大点,一个小点,还有一个老师兼炊事员,偶尔隔壁人家的猫猫狗狗也来遛个弯儿。当然,你总能看到,一大圈一大圈的山雀子不是落在泥泞的操场上,就是落在操场中间那棵大大的木子树上。永远吵吵闹闹,叽叽喳喳,可能每天见到的并不是同一群,不过你总不会察觉。因为,它们如此相似。


        在那里,我读了一年学前班。当时胆子很小。怕老师。然后,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四年级,不那么怕老师了。本来,四年级就应该把我们这一届转走到另一个村里寄宿学校的,各个村的一起去住读,因为我们这一届总人数太多,住宿学校容不下,就白捡了一年跑读的时光。说起人多,倒也是,四年级时,是我们校有史以来人数最多的一年。全校一共32人。其中,我们四年级共有7人。当中有一个家伙当时可讨厌了,于是我总是跑去老师那里打报告。后来大了,他当然不讨厌了。有些事,随着时间,慢慢地,慢慢地,就变了呀,竟那么自然而然。那些小时候的伙伴,而今散落在天涯。

        那个时候啊,我们四个年级坐在同一个教室,一二年级的朝向一边,剩下的朝另一边。我们总是喜欢讲话。相比较而言,我还是讲的少点的,我听话,怕老师嘛。还记得,常常有这样的事发生:张老师去灶房添完柴火回来,总会用他手上那根燃着的烟烫烫那一张厚薄膜,那是我们的窗户纸。烫出个小洞,然后眯逢着眼睛,瞅瞅这帮熊孩子哪个又在讲话,哪个又在偷吃方便面。就是这样,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烫伤之后,窗户纸已是千疮百孔。而我们,还是爱讲话。

       讲完话,就该放学啦。放学后我们偷吃过核桃。放学,我们按着路队从半山腰回山脚。拐个弯,就是一棵核桃树。核桃熟了,有些核桃自己落在路上,沾上软软的泥巴。在路队长的带领下,我们捡起那一个个黑不溜秋的圆球,扒掉最外边一层沾着软泥巴的、有些腐烂的黑皮,核桃就变成了我们常常见到的核桃样。然后,找块石头砸开,抠出米儿来。放风工作不到位,结果被老师把我们一队抓了个正着。当老师提着我们的耳朵,我发现做贼是真的会心虚的呀。

        一路回家,我们基本都用跑的,顺着下坡跑,也不怕跌跟头。将要到山脚的时候,有一处游乐场,天然的。那是砍完树后,拖了树的,形成了一个槽,三米多高的样子,挺陡。不过,我们都不怕。小时候,胆子总是很大。一路队一个接着一个,这是我们的滑梯。结果总是满屁股的泥巴,日积月累,裤子也是屁股那里最先破洞。滑完滑梯,轮到了“飞坎儿”,一个一个坎儿,我们总是跳着飞过,即使山里路边就有好多坟,我们也不怕。我读四年级时奶奶过世了,她的坟就在离路边不几步路。那段时间,一路队人,总会跑过去在坟前磕几个头,求她保佑之类的。

        就这样, 给猪挠着痒,讲着话,滑着天然滑梯……我只过了一次六岁,一次七岁,一次八岁,一次九岁,一次十岁。再后来,五年级了,开始住读,竟然一直住读到了大学。五六年级的住读生活在我的印象中,是所有年月以来住读生活中算得上比较特殊的一段。关于它的故事,以后再说吧。

        后来,小村子同其他村合并成了大一点的村子,土墙瓦盖的学校不见了,窗户上的千疮百孔的厚薄膜早已被厚重包容的泥巴分解了。这厚重包容的泥巴能把一切消化的那么干净。

       现在,那里是一片麦地。麦子长起来,麦浪翻滚。很好看。也仍然有一大群山雀子,叽叽喳喳,吵吵闹闹。

      而我,再也没有给猪挠过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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