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喜欢围围巾,齐肩短发,大眼睛盯着你忽闪忽闪,似乎是在诉说着什么,声音很沉静,没有什么强烈的情感起伏。这是我对于她的模糊印象。当时既没有对于这些记者有很大关注也没有觉得谁谁很特别,只是偶尔看看节目,那个时候对于言情剧更有兴趣。
在人生的前十几年总与电视相伴,可也从未想过要涉足媒体记者的行业,直到看完《看见》。
十年前,在通往工作室的黑暗幽深的阶梯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带着失败沮丧的心情,一边更努力去调整和适应,一边陷入循环往复的挫败,想要逃离。绳子越缠越紧,她说,那个时候,在洗手间看镜子中的自己,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失败者的气味,动物界中,弱肉强食,这,是死亡的气息。熬着,死嗑着,不断学习、模仿、尝试,渴望得到承认,她完全靠实战,每一次尝试后的失败在打击着她,也在鞭策和塑造着她,这注定就是一场内心不平静的旅程。这一段路,或许她走的比别人艰难,然而挺过去了,就有了后面的无限可能。
有人说记者的脱颖而出必然少不了时机,而非典事件就是把柴静推出去的那个命运转机。
“你可以选择不做记者,但是你做了记者,你就没有不去的权利。”这是她妹妹对她说的话,慢慢理解到选择一种职业其实也就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甚至是生命的存在形式。她心中空空落落,钝钝的往前,不知道命运的下一道题会是什么。她没有故作姿态来标榜自己,事实是,跟着调查员进入病房,她靠着汲取别人的力量死命不让自己退缩。如果说之前还是一种模糊对于记者职业的认知,那么,非典的经历带给她的就是拔节的成长,“记者”不再单单是一个名词。
2003年,我会觉得这一切似乎都遥远的不可想象,混乱而无知的救援,沉痛地接受,沉默地迎接生或死,无力地想要逃离,这样的慌乱是未曾想过的。
人民医院急诊科主任接受采访的时候脸上是木然柔顺的绝望,“你们靠什么防护?”
“我们靠精神防护。”
做错了,可是只能别无选择的错下去,“我们靠精神防护”是有多么无奈,清醒地看着错误的一切,无法改变,这种痛苦自责绝望······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悲伤。像是被扼住喉舌的小兽,不断打滚翻腾。
《双城的创伤》中学生连续服毒,她尝试走进孩童内心,以无解来结尾的节目是她之前没有想过的,短短几天采访远没有呈现出现实中更细密的压裹着的人性真相,节目中也是种种克制。
《以生命的名义》是央视首次出现同性恋题材的节目,中国的性文化不正常,社会对于同性恋的偏见根深蒂固,这个群体承担着多少,这个社会就欠他们多少。如果不用闪躲 能为自己喜欢的生活而活 不用粉墨 就站在光明的角落······
《沉默在尖叫》里她把眼光放在了以家庭为单元的社会,暴力、承受、忍耐、恐惧、反抗、消寂,在中国所谓的传统里面有些东西仍然危害着一群人,却一直被有意无意的忽视。
有人说,柴静做的选题太边缘,大多数人不会遇见,黄毒同性恋。确实如此,在我们的认知里面,一切和我们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才值得关注,不是为了猎奇,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王小波说过,你在家里,在单位,在认识的人面前,你被当成一个人来看待,你被尊重,但在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你可能会被当成东西对待。我想在任何地方都被当成人,不是东西,这就是尊严。
山西的选题,环境污染,几近一种不可预料的速度,有人反抗,有人趋利,有人远走,有人默默承受。清水蓝天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看见的前路。后来这期节目被毙。我们所看到的世界,不过如此,经过重重审核和修饰,可是真实,即使是你亲眼所见,也会受到你自己本身的限制。
《我只是讨厌屈服》中陈法庆、郝劲松的出现让看惯了碌碌人类为了利益为了生存奋斗,寻求成功的眼湿润着,每次,看到那些不只是为一个人而奋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坚持奔走不计较个人利益的人,总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甚至热泪盈眶,你知道,他们总是能够那么轻易地打动人。可他们的目的,至始至终,不是感动。
虐猫事件和药家鑫的采访,是一次尝试拨开群众的盲目跟风性指责的迷瘴,对于事件尽量以它公正的面目去呈现,“不赞美,不责难,甚至也不惋惜,但求了解和认识而已。”有时候媒体与公众站在一个角度发泄着个人情感,真实仅仅展露一角,“真实的人性有无限可能”,而这多种可能会流失在群情激愤中,群体感动中。
《无能的力量》里面柴静采访卢安克,不是对一个外国志愿者事迹的宣扬,更多的是生命个体之间的往来,“就像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触碰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在碰撞中带来了心灵的震颤,引起了对过去诸多选择与看法的重新审视。
以前自己看到因为一个人的愚昧造成敦煌文物遗迹的失却心里会愤怒伤心,最后是无奈,也有看到一群人为了利益污染环境、捕杀动物感到焦急气愤,最后还是无奈,也有看到某些人伤天害理泯灭人性觉得很害怕很失望,最后仍是无奈。之前一个人捧着书看清朝末的历史,迟迟读不下去,看影视剧也不看那些总是在夕阳,劲风,血染土地,硝烟四起的背景下站着死去的英雄,现在想起来,该是有很长时间在避免它们,小女生的心总是被轻易牵扯,却只是一些情绪堆积,无能为力的无奈让自己看完后总是劝说自己忘记。愤怒,忘记。伤心,忘记。失望,忘记。焦急,忘记。以致我现在不知道是因为看多了麻木还是自己强逼着自己变得麻木,好像现在已经很少看这些事,也很少为这些事产生过多的情绪了。我在之前害怕自己太敏感太天真,现在害怕自己麻木和无动于衷。
你说,你在《看见》里面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人,好多好多的人,和自己不一样的遭遇,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价值观。不是生活在同样的世界的人。
采访,是一种抵达,是生命与生命的交流与碰撞。
很多人说,越来越对记者行业失望,快速消费的时代在消费着对于人心对于生命个体的理解和探索。越来越多的人被自己驱赶,加快步伐,被社会驱赶,加快节奏,有人说,你加入了这个游戏,退出和暂停就由不得你,只能追求比别人更快,获得成就然后去享受自己当初想要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值不值得。
你按着外界的价值观来生活,感觉到有一点怪异,仅此而已。
早就是一个实用主义的社会,很多人说现在是一个价值观越来越来多元化的时代,可发现不过如此。在人人以俞敏洪、李开复、马云、杨澜的成功为榜样的社会,成功还是那么单一。学校看成绩,社会看地位薪资,而你也逃不过。逃不过?逃不过什么?逃不过别人的期待,别人的看法,逃不过社会上存在的种种准绳,逃不过自己。你觉得没有多大意义的事情,为了证明自己,花费很多很多去做,你并不喜欢的事,照着“成功人士”的种种箴言去改变,用青春去丈量你与成功的距离。有人说,当你及其渴望一件事物,你就会得到。然后,很多人就把欲望当成理想,把生活当作生存,把每一次行动都当作进阶石,那些年,看着卡内基、李开复,羡慕马云,把杨澜当成目标,削足适履,你看,这是青春!?你去看看你的以后,奋斗的高中进入了好大学,在大学依旧是闻鸡起舞,依旧是“奋斗”,能力、人脉、学习,每一个你都在花心思做,于是你的大学圆满了,你找一份好工作,过上好生活,从此进入另一个阶级然后对这人生好不得意?我不知道,因为归根结底,我也不过是一样,只是在矛盾着,不如那些努力奋斗的人那么专心向前冲罢了。
如今柴静也在被消费,被很多有传媒梦的人当成榜样,这样,反而让我对于她的喜欢变得谨慎,我是因为一本书而喜欢上了一个人,憧憬着一个身份,却不希望自己喜欢的是普适的东西,也担心因为一个人而做出选择会不会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而记者是真的需要理想需要情怀需要才华的职业,曾经如此如此为之颤动也曾经如此怀疑。我有时候想,或许是缺少那种“无须冥思,就自由生长,句句押韵”的随意与恣意,太过刻意,一点一点把自己摁入模子里,比较着,设想着。
理想主义情怀并不是能够成为每一个人为之奋斗为之坚持的理由,有时候它很脆弱,不足以建构起一个能抵抗现实风雨的房子。这是我跃跃欲试和瞻前顾后的原因。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