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同

那一夜,她躺在我的床上,与我四目相对,她欢喜地告诉我一个秘密,她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去集市的时候他们见过几次,很聊得来,她很喜欢他。我一把捂着她的嘴巴,“嘘”似意摇头,劝她不要再说。

她微微含笑,轻轻拿开我的手,放在她的心脏处,我感受到她心脏温热的跳动“小姐,我知道此生都不可与心爱的男人厮守,但是那种爱意它却真实存在我的心里,血液里,身体,每一处”。

那一刻,我知道她的心里有了一个人,我用手挽起她的脖子,紧紧抱在怀里眼泪轻流细声说“那我怎么办”。

她抬头看着我,眼神温和,随后起身将脖子上的红色玉牌坠子摘下来,拆成两半,将另一半做成细工,之后戴在我的脖子上。“这个,送给你”,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我说的那句话。

她似有睡意地倒在我身旁,枕上有她发上的香味,是皂角的味道。我摸着她细软的发丝,碰触在掌心里,如此脆弱,像是花瓣里浸出的汁液。

翌日,下午,正阳高挂在头顶,绿瘦红肥之处已听有蝉鸣聒噪之声渐起,我与红雨在池井里乘凉,只听得见,门外大队的人马,窸窸窣窣地在大堂里说话,问道门外的婢女说,是日本的军官来给小姐提亲,希望小姐与大佐可联婚。

我一听,觉不对,这事情,母亲为何没有提前与我商量。说提亲就提亲,寓意未何大家心里已全数明白,父亲一直想与日本人做生意,将货物销往国外,若有了这桩婚事此事便成了一半。

昱玲亦是不肯的,可是又有和办法,如果不联婚,日军势必将会与李家撕破脸,到时候害的只能是自家之人。

昱玲明白,身处乱世中女子,纵然身世富贵显赫,也抵不过父母命,媒妁之言。纵是嫁与虎狼之目,也不过命如草芥。

这颗明珠,作为被利益牵扯的筹码时,她已经濒临绝望,红雨哭泣,看着昱玲如此牺牲自己,嫁给禽兽,却不能有丝毫能挣扎与反驳的余地。

灯烛之下,嫁衣鲜红且惆怅的摆置在床上,银色珠钗镶嵌在头饰,熠熠闪光。红雨看着房屋的红烛蜡雨。

她眼神笃定地说“小姐,我们逃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一起生活”。

昱玲看着这会儿比谁也不冷静的红雨,她摸着红雨的头“傻瓜,你以为我们想到的,他们会想不到吗,门外早已是重重包围,若我们现在出去,等入网了。”

红雨看着嫁衣,鲜红靓丽,“入自疏堂吧,入自疏堂有我们保护你,有族规在,没有人能拿您怎样的”

昱玲起身,兀自的笑着,拿起嫁衣看着镜子比对,“没有用,要是可以,我早就这么做了,红雨这就是我的命,不可更改。

随即她转身眼神温热地看着红雨“好看吗”。

红雨,点头。

那我穿给你看。昱玲慢慢褪下身间的衣物,将红色的胸襟一并落下,她全身赤裸的站在红雨面前,红雨看着昱玲娇羞的身体,犹如一朵盛开的山茶,如此纯透,洁净。

昱玲未语,目不转睛地凝视红雨,眼神细腻,直到眼角细细泛出泪光,红雨仿佛直到些什么,她亦往后退,“小姐,你。”

“哈哈哈,没什么”她穿起嫁衣,坐在桌前,“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叫我的名字”。

红雨点头,示意。

出嫁那日,府上张灯结彩,巡亲队从城头到巷尾,各地的商业老板都拢在李家庄这片肥沃的土壤上,只为在利益的金流中力求各自都能分得杯庚,每个人的脸上都神采各异,内怀鬼胎。

红雨作为陪嫁的女婢,她守在昱玲的房外,晚上她肚子有些空饿,欲准备去厨房拿些吃的,便看到从后门进来四五个穿日本军服的鬼子,步伐紧促的往后院去,她敏感的察觉到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于是她偷偷跟着,发现他们是想去的昱玲房间。

昱玲坐在床上,见门被推开,她一阵窃喜,却不想是几个男人的脚步,她被打昏带走,从院里悄无声息的带走了新娘。

新婚夜,竟然没有被抬进婚房,而是偷梁换柱地被人抬到高级军官府上,陪着一个老男人,睡了两天两夜,她从未见到那个所谓的日本丈夫是什么模样,当她昏沉着醒来,将盖头掀开,房间里没有一丝的红囍之色,她惊愕的看着那个满脸坑洼的男人“怎么会这样”她站起来,往后退。

男人眼神犀利的看着她“是你的丈夫,答应我,把你的新婚初夜赠予我的”。 

一瞬,她神情木讷,手死死地攥紧着嫁衣,直到那刻内心分崩离析,所有地信念彻底瓦解。她躺在床上自嘲的发笑“果然你们日本人都不是好东西,连兄弟的老婆也能与人分享。”

男人,狠狠的将一巴掌扇过去,昱玲的脸上迅速被打出血印,她已被接受这肆意的凌辱,身躯已经如此脏贱不堪。她没有抵抗,她丰沛的内核早已经干枯,没有血液可流尽,脑海一片混沌。

红雨从房里见到昱玲被人抱走,她不知如何是好,便叫了前院,后院的下人,跟他们说夫人被人绑架了。他们没有理会,只当红雨是个疯子一般,到处找人求救,最后一个厨房的老妈妈看着她“孩子,我们也帮不了你,这里就是囚牢,生死之事你闭着眼都能听到”。如此之话,顷刻间,红雨内心崩塌。

后来她看到与昱玲成婚的男子在厅堂里与一群日本兵喝酒,醉意熏熏,对着他们吼,将酒用力的摔在地上说着不太自然的中文“那个女人只是我们手中的玩物,将军府里伺候几天,回来还不是我的”。

红雨听到如此消息,只觉震慑,她颤抖地捂住嘴巴,使劲的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昱玲。她跑到将军府,等不到昱玲的身影,夜晚,只是静默地看着府里的灯光在最后的熄灭。她守在门外,溃不成军。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与她一起在集市上见过几面的男子,他还认得她。

红雨扑到他的怀里大哭,说起昱玲的事情。那个男子慌忙的说着“红雨,你走吧,和我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不要管你家小姐了。她不会有事的。”

红雨松开他的手,那一瞬将他在她心目中的美好将全盘打碎,宁玉碎,不瓦全。原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孬种。滚啊你,滚。

  那晚天下了一场异常暴动的大雨,冲刷着这座已被敌人占领的东城,多少百姓的血流成河,被雨水冲刷得不留余迹,红雨倒在雨水中,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儿。

第二日,天恢复疾病般的蓝色,红雨支撑着身体,看着昱玲被人从府里接出,看到她依然活着,红雨便觉一切还有希望,淋了一夜的雨她虚弱昏倒在门口,与远离而去的昱玲,车身而过。

回到房里,她昏睡在床上,已经顾不得有余力去做别的事情,昱玲嘴里念着红雨的名字,红雨强行忍着残乏的病躯,掀开昱玲的衣服,她的背上尽是严重的淤青,肩膀上还有用力咬过的血痕,红雨用鸡蛋轻轻揉擦,再用药水敷上,她的眼泪轻轻滴在昱玲洁白的肌肤上,令昱玲内心难以承受,转过身与红雨相拥着哭泣。

昱玲靠在红雨的肩膀上,看着镜子里的红雨,再看看自己。她笑着说“红雨,给我疏跟你一样的头。”

红雨有些惊愕“昱玲,你不能疏,你已经出阁,疏这个头,会受到惩罚地”

昱玲将自己的头发弄散,“谁敢动我,我可是大佐夫人”她使了使眼色,看着红雨惊怕的面容,有兀自发笑。

此后很久昱玲留着与红雨一样的发型,有时人多,她就将发盘成髻。

时至今日,我仍旧与她扎一样的头发。也许是一种情怀,也许亦是一种念想。

三日后地夜晚至凌晨时分,国日两军已开仗,院里的下人带着行李匆匆出逃,府里日军已经全数去往城中,这里里一片狼藉,

红雨收拾着行李,只听到外面几声巨响,屋外漫天的火光,枪声伴着炮弹越来越近,快要打到这里来了,这里迟到会要遭殃,已不安全。

我托着红雨的手,两人收拾了一些衣物及银子,匆匆忙在人口分散之际,慌忙离开。

我们身上带的银子,足够买两张火车票离开这里了。

红雨问“昱玲,我们去哪里?

昱玲想了想“你信我吗?”

红雨点头“一直都信,未有过犹豫”

昱玲紧紧抓着红雨的手“好,火车最终停站的地方,我们就下车,不管去到哪里。我们都不放手。”

红雨看着昱玲的眼神犹如恋人般的神色,她从未想过与昱玲分离,在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城里已是兵荒马乱,死的死,伤的伤,像是乱了秩序是蚁群,没有了沿线的痕迹大家都不知道还怎么办。他们坚信只要不死,就有活路。

红雨拉着昱玲跑去站台,昱玲渐渐的失去了奔跑的力气,她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弱,红雨眼看着她倒在地上,沿路的地上全是斑斑的血迹,她停下来,看着面容苍白的昱玲,这是怎么回事,看着昱玲的下体,仍有鲜血涌出,她恍然大悟。“昱玲,昱玲,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

她的脸上枯如白纸,脸上有不断地水珠,渗透。昱玲闭着眼睛气喘呼呼的拉着红雨,她凑近“红雨你听我说,你快走,一定要在站台最后一站下车,不要回头,你快走”。

红雨藏匿在眼眶的泪水趋之若鹜般的涌出,“你不走,我也不会走的,就算是死,我们也要一起死昱玲”。说起后,她将行李全数扔下,背起昱玲,踉跄得步履维艰,在慌乱的逃窜中她们听到了飞机在天空呼啸的声音,听到这个马头上所有的人都在呼喊,小孩被遗散的哭叫声,最后火车转动着引擎在铁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交替在末日的战争中。昱玲只听到红雨说“快了,快到了,千万不要睡”。

紧接着一声震响,漫天飞散地火苗将她们全数覆盖什么也听不见,她感觉自己被压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就如多年前在自疏堂里红雨教她躲猫猫要钻到有东西盖着的物件里。

这样就能探测到对方在哪里啊,别人是想不到的。

“可是我知道你总躲在哪里啊。”

1944年五月,

红雨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她不遗余力的用血肉之躯护住了身下的那名女子。

女子成功得救,而红雨却再也没有回来。她看到挂在脖间的另一片玉牌坠子,顿时泣不成声,那种失去生的绝望在内心狠狠地灼烧。

昱玲守着红雨破碎地躯壳,一如那整整的十年。

她们终将没有离开那片土地,正如年少时的初逢。

初初那一眼遥遥的眼光,就已是耄耋之年后镌刻在我皮纹处的经文。

她是那般干干净净之人,没有丝毫艳俗女子的气息。

何其幸运,让我遇见你生命里的光亮,皆已用一身所藏。

此处完结,筱栀念到最后一个字后,内心久久未能平复,红雨对于昱玲的爱早已超越了生死,一如昱玲深深的爱着红雨一样。

时间成全了故事,故事也将人变老。

这里是说出你的故事697,下期故事我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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