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的日子并没有想像中的精彩,在上海这么多年也并没有攒下多少值得炫耀的东西!“陈先生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坐在他对面吃着从公司楼下地摊上买的鸡蛋煎饼,有点甜了。作为一个纯种的北方汉子,刚来上海的时候,对这边的甜口一直难以适应,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陈先生是我的上司,来上海快十年了,有房有车,小有成就。虽说是我上司,但是陈先生没有架子,这让我很是庆幸。陈先生说过最多的话是:“现在的年轻人整天谈什么要改变世界,其实都是狗屁,人在意从来都不是什么钱多钱少,人在意的,只是冷暖!”
我现在租的房子就是陈先生帮我找的:78平,厨卫俱全,三人合租,我住最大那间,也不过是容下一张单人床大小。整个房间就一扇窗户,白天黑得像山洞。合租的三人互不打扰,每个人都刻意躲避着彼此,有时候不经意碰见了也只是点头寒暄几句,没什么交集。
合租房的卫生间有马桶但是没有热水器,冬天要洗澡的时候,要先用电壶烧一壶热水,然后再往热水里倒入冷水来控制温度,就像高中化学课上用试管小心翼翼的中和某液体的酸碱度一样。等水温合适了,再迅速脱光衣服,把水浇在身上。可是,用这种纯人工的方式所调和出来的水温是极不稳定的,有时水太热会烫,有时太冷只能跺着脚让身体适应温度。更操蛋的是,一旦用上电壶,电费就成了我们每月的开支大项。三人工资都不高的我们也就陆续减少了洗澡的次数,彼此之间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有人用电壶了,别人也就不再用了。
那天我正在一家沙县小吃店里纠结着要不要往我刚点的炒米线里加个鸡蛋的时候,手机微信群响起,群的署名是“绕山镇小学1993届”。有人正号召大家回去参加一位女同学的告别会。女孩是自杀的,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在我的印象中,她性格活泼可爱,在朋友圈里经常可以看到她更新状态,完完全全是个正能量的姑娘。据了解情况的同学说她患了抑郁症,她自杀的那天,把出租屋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还把自己的行李都打包了,装在两个大箱子里,干干净净。
因为这次微信群的响起,几个在上海的同学决定一起出来聚一聚。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们在新天地广场碰了头。见到老同学心情都不错,一起喝了很多酒,没有叙旧,也没有主动提起那女孩的事情,只是礼貌地询问各自的境况,工作怎么样,有没有对象等等,而那段我们共同走过的岁月,没有人提起。
聚会之后坐地铁回家已是深夜,因为酒气缠身实在难受,准备烧一壶热水洗个澡,突然收到母亲短信:“天冷了,注意保暖,早点睡!”那时已经是近半夜,按理她应该已经睡下,因为父亲去世得早,这些年来一直是独居,所以我对母亲的风吹草动格外敏感。插上电热壶的插头之后,我给母亲回了电话,询问怎么还没睡。母亲说没事,只是有点睡不着,想到我应该还没睡,就忍不住发了个短信。后来我们闲聊了一会儿,母亲说最近天气转冷,手脚经常不听使唤,走几步也吃力,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现在出毛病了呢,说着说着母亲就哽咽起来。我说:“没事的”,热水已经开了,壶嘴冒着水蒸气,发出“呜呜呜”刺耳的声音,“妈,我这次回来,给咱家装个热水器吧!”
从上海到我家坐高铁要六个小时,看着沿途的建筑从高变低,视野所见之处由近变远,虽然初冬的风景也是萧瑟,但是我的心中却多少有了几分温暖。回到家,我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一台热水器。母亲看着安装师傅将热水器装好,转过头的时候,母亲眼中早已有了泪水,母亲走过来,抚着我的肩膀说:“如果你爸还活着就好了!”
我们终究无法改变世界,我们在意的只是冷暖,只有温度合适了,生活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