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导演郭珂为自己拍摄的纪录片命名为《三十二》,是因为当年中国超过20万的慰安妇,仅剩32人幸存。
2014年,数字变成《二十二》。
2017年8月12日,海南最后一位慰安妇去世。至此国内慰安妇幸存者仅剩8人。
8月14日,《二十二》终于通过众筹的方式与观众见面。
我和饲养员去看了电影,片子里没有血的控诉,全是大段大段日常生活中的琐碎镜头,沉默、平静,看不出历史的血泪。
以往看到的纪录片,中国,朝鲜,菲律宾等,印象深刻的是一个朝鲜老奶奶说:“I have told my story more than 100 times, more than 100 times. Theyare not good memories, I don’t want to talk about it.”
是不是长枪短炮拍摄机器的出现,让老人习惯了被拍摄,习惯了在镜头前“正襟危坐”去回忆那段伤痛,嘴里重复着“要让日本人道歉”。片子里的李爱连老奶奶说以前来采访的记者太多了,可她没有讲实话。
“他们每次问那些问题,都是当着我的儿媳和孙子,我怎么说的出口。”
韩国老人毛银梅似乎也接受了遗忘,“我记得一点,不记得一点。”她把慰安妇的身份瞒了五十余年,甚至连她的养女都不知情,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记者的到来。
海南的酷暑,桂林的秋叶,太行山的飞雪,时光不断流逝。无聊、平静,才是这些老人的真实状态,喂邻居家的猫,躺在床上和孙子一起看西游记,和邻居家的老太太打牌,做了零食分给在大树下玩闹的孩子……要活下去,就不会一遍一遍把伤口撕开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老人有自己的方式去消化历史,一直以来是我们在对她们造成二次伤害。
因为活着真好,活着也真难。
饲养员和我说,他在云南进行田野调查的时候,每天的例会有一项内容是总结大家提过的问题,其他人就不要再去问第二遍。可是这其中也存在着问题,一个答案未必是真实的,即霍桑效应,当人们在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关注或者观察的时候,会刻意去改变一些行为或者是言语表达的效应。那么访谈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笔者尝试用波特图示来解释这个问题,波特图式作为一种较为完善的西方传播伦理推理模式,自上世纪50年代被拉尔夫·波特提出以来,研究者众多,它对研究传播伦理学的学者影响很大。它将道德分析的四个方面纳入其中,即定义、价值、原则、忠诚。
以下便是用波特图式来分析《二十二》涉及到的传播伦理问题。
1.定义
作为一部纪录片,《二十二》通过与这些老人的深入交流,影片突破了历史资料和证据收集的局限性,从客观、人性的角度,纪录这群幸存老人当下的生活状态。
2.价值
正面价值:为了使更多人了解这个群体,它的生存状况以及遭受到的种种不公正待遇等,铭记历史才能避免历史重演。
负面价值:揭开当事人伤口,使当事人在某种程度上再一次受到伤害。
3.原则
马克思主义伦理学认为,世界上不存在纯粹的道德,道德是人们利益关系的反映,是受社会物质生活条件制约的。道德准则不过是利益的特殊表现形式或达到利益的特殊手段,由这种准则转化而成的选择尺度自然也具有强烈的功利性。但是,这里所说的利益,不是脱离社会整体利益的个人私利或小集团的狭隘利益,而是广大人民群众的长远利益以及正当的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
依照功利主义原则,《二十二》的完成在一个更广大的时空中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铭记历史,避免历史重演,使更多人关注这个群体。
4.忠诚
《二十二》要忠诚的对象很多,包括采访到的当事人、观众、制片方等等,但最重要的是对历史忠诚,这样一个群体在历史上不能悄然无息的消失,而是要留下存在过的痕迹和意义。
《二十二》的完成从另一个角度告诉了我们,这些老人的存在不仅仅是作为日本恶行的证据,她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着像普通老人一样的晚年生活。就像我们讲述一件事从1到9,但前面的1234的内容和伤痛我们已经清楚,也已经过去,那不如从5直接开始叙述。
影片从葬礼开始,从葬礼结束,“落得一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也许等最后一个老人去世的时候,公义仍然不会到来,但她们生活过的痕迹不会被抹去。最后一个长镜头,从冬到夏,春来群山绿,墓前荒草生。不煽情,不愤怒,不修饰,清清白白的呈现,客观,平静,克制,真实,而真实的叙述已自有千钧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