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时间才是修正我们眼光的精密仪器。这样的经验,我估计每个人都有:多年以后,发现某个人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坏,或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好。甚至,因为曾粗暴地对待过某个人,心生愧疚。”当我无意间看到这些文字,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些往事,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爷爷。于是往事夹杂着岁月的风尘,又一次迎面扑来,心中苦辣酸甜的情愫也一一涌上心来。
爷爷是个退休的老教师,在村里也算德高望重,因为毛笔字和钢笔字写的都不错,所以家家户户有个红白喜事都喜欢来找爷爷记礼单,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有人来找爷爷写春联,这是在大家眼中的爷爷,温文儒雅又博学多识。作为小孩子的我留在记忆中的,是爷爷的心灵手巧,慈爱可亲。在众多的兄弟姐妹还有堂兄弟中,爷爷对我却疼爱有加,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我记事起,就老跟着爷爷,爷爷会在放羊的时候给我们讲故事,听的我们如痴如醉。爷爷还会做手擀面,爷爷做的手擀面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又劲道又爽滑,让人百吃不厌。当然最期待的是快过中秋节的时候。因为爷爷会早早的准备好月饼石榴各种好吃的,我最爱吃的是石榴。爷爷的门前种了一棵石榴树,每年都能硕果累累,快到中秋节的时候,也是石榴快成熟的季节,红红的石榴压弯了枝头,有些石榴还会裂开了嘴露出晶莹剔透的石榴籽,馋的小孩子们垂涎三尺。最热闹的时候是姑姑来走亲戚的时候,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爷爷会张罗一大桌的饭菜,人多的时候筷子就明显不够用了,爷爷会从门口的玉米秸秆的上端折下来,折下两根长度相同的秸秆,洗洗当筷子用。一大家人都会吃的红光满面,热热闹闹,等吃完饭收拾完桌子,爷爷会端出一大盘水果和月饼给我们吃,每一次爷爷都会把最大的石榴留给我吃,小小的我心里充满了欢乐与满足。当然我给爷爷也是最亲的,当他和面的时候,我会给他搬来小板凳,并拿出蒲扇一边给爷爷扇风一边告诉爷爷,等我长大了我给你和面干活,我给你做好吃的。这些小孩子的甜言蜜语对爷爷很是受用,他总是笑眯眯的说好。
记得有一次夏天的傍晚,爷爷带着我去姑姑家,天色已经渐晚,地里干活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回家了,寂静的田间小路上只有我们爷孙俩的身影。爷爷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后座上,夕阳把我们的身影拉的好长。也不知道骑了多久,可能也是因为我太小又有点犯困,一不小心脚被夹到自行车车轮里了,我一下子哭了起来,爷爷急忙停下来询问我怎么回事,我说脚被夹到车轮了,当时天已经漆黑,完全看不见了。爷爷就一边哄着我一边推着车,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姑姑家,一路上都是我的啜泣声还有爷爷粗重的喘息声。一到姑姑家爷爷就带我去看了医生,索性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皮外伤,很快就好了。虽然伤了腿脚,但是不管是那时候还是现在回忆起来,我从来没有怪过爷爷,留在记忆里的只有爷爷走在田间小路上粗重的喘息声。
后来上了小学,爷爷已经跟着二伯家住了。只有星期天的时候,我才能见到他。每次见面,爷爷都很开心,会问我学习告诉我好好读书,还会时不时的给我零花钱。还有街坊邻居红白喜事的时候,爷爷还会被邀请去记礼单。这时候我都会前前后后跟着爷爷,有时候爷爷也会让我试着写礼单,刚上小学几年级的我,识字还不多,可是爷爷还是会让我执笔,遇到不会写的字爷爷会一遍遍耐心的教我,虽然我字体稚嫩,却写的格外认真。等到吃宴席的时候,我和爷爷坐在一起,他总会把我爱吃的都夹给我。
这些都是小时候的记忆,后来我慢慢长大了上了初中高中,爷爷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了,挺直的脊背慢慢变弯了,头发也渐渐变白了,眼神越来越浑浊,腿脚也不怎么利索了。在爷爷瘫痪在床之前,有两次的会面给我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那时候我已经上了初中,经常要补课,每周都是周六中午回来,周日早上一大早就要走。有两次都是在村西头的大坑边遇到爷爷,第一次是我喊了声爷爷就匆匆的骑车走了,第二次不知道当时是出于青春期的叛逆还是心里怎么想的,竟然没和爷爷打招呼,就这样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出于本能,爷爷抬起头看着我渐行渐远的身影,他的眼神已经浑浊了,冬日的寒风瑟瑟,吹起他两鬓的白发,他就在那里站了好久好久,直到再也看不到我的身影。后来没多久爷爷就瘫痪了,脑子也不清晰了,渐渐的不记人了,过了几年就去世了。我万万没想到,在小路边的相遇竟成了我和爷爷意识清楚时最后的见面,我为什么没有停下来好好的给他说说话,再叫他一声爷爷,让他再好好看看他曾经最疼爱的孙女?!我不能原谅自己。无数次我从梦中醒来,梦到爷爷还都是他站在小路边张望的身影,而我年少时犯下的错,却用余生的多少次忏悔去弥补,都弥补不了,每次梦到爷爷,我都满怀愧疚,泪流不止。
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远在天堂的爷爷是否原谅了她的孙女,可是留在我心中的遗憾和愧疚却一直不能减轻。“很多感情和心境,我们总要在多年以后才能体验。有的,或许已转化成生活的礼物;有的,则铸成一生的遗憾。”
时光荏苒,院里的石榴花开了又谢,爷爷却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