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三十度9

流血的场面。那让我激奋。我看恐怖片如看黄片一样,血液涌动,潮湿一底。

我的那个妈不喜欢我,她常说我害天理。没女孩子的善良。

我给她找了个光环在身的好女婿,她也没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的样,真扫兴。我怀疑我不是她亲生的。

男人不看小说,他很憎恶写小说的人。他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他带回一本《南京大屠杀》,他说是朋友送的,还没看。

我顺手翻看,杀戮,图片,文字,还有分析。

我不安。坐立不安。我有种被看穿的惶恐不安,寝食难安。

我不能让个无关的人看穿我,我撕张纯如,我从各个地方买她的书,看也不看,立马撕掉,烧毁。我不能控制我的愚蠢。我控制不了我的愚蠢行为。我不能让他通过她来看穿我。我使尽解数,夜夜要他,让他比以往更迷恋我。迷恋我的苦练的床上功夫。为了他,我硬生生把我的硬骨头练软。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我这样对那破货说。谁都别想从我这里打他的主意。我掌管他的一切。从日常到他该见什么人。他的电话,通讯录,我剪除一切的可能。他一切都交给我。我不能掉以轻心。进入新世纪,人们显见得宽恕了许多。许多的话语也摆上了台面。

性如洪水,冲破堤坝,泛滥而来。到处是性交后的气味,和着花香,混着酒精,糜烂在夜的不夜城。

人家说逼已经不值钱,姑娘们人手一个。不再有人引以为傲,除了我。我憎恶这一切。年龄如我当年的女孩,已不懂掩饰,青春娇艳的花朵,硬掰着绽放在正午的日头下,不管不顾,货与每一个可货的人。

还有白送和倒贴。我提防这一切,在他周围布下结界。他听话,安然又顺从。我们的日子和谐安稳幸福。

这个老婊子,我恨她。我想活剥了她,像活剥那只癞蛤蟆一样。我想掐死她踩死她,我想像一切得志的女人一样,去整治她。吕雉,武则天,慈禧,她们是我的榜样。她们说,你只有比狠还狠,你才能过得好。我是贞洁的。为了我的爱,我狠下心。献出我。

刺癞子爬过她的身,那三个,一个一个接一个地爬过她。撅着腚使劲插捅着她。她吓懵了,或是吓得叫不出声?没有电视里的挣扎,哭叫,没有那样的惊恐颤抖,像个木头人。我躲在夜的黑幕里看着,兴味索然。我没有得到与我的牺牲相匹配的结果。

我捏着那张晦气的脸,叫她滚。你若为他好,有多远滚多远。她不说话,披散乱发的脸上目无所见,闻无所听。这死样子,使我厌弃,我用力地踢了几下她的裆部。扬长而去。

我小心翼翼,更温柔,更贤惠。

他不会看出什么。他只会更爱我。他只能爱我一个人,爱我,万贞儿。

我苦读苦写苦练,以天赋,扎实,交游,历练,察颜观色,行走捷径,得到凭本事应得的一部分。你要有真本事,才有人赏识你。你骗不了谁,称为人物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器,来识别你。捷径也不是人人都有本事走来的。

我把趋利避害的本性完美发挥,得到我现今的一切。谈笑有鸿儒,往来皆显贵,虽然我知道我不过是他们眼里的清客,但我更知道,我对他们太有用了,我是他们风雅的装饰,彀中的英雄。

上苍赐我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尽心尽力服侍我,不论寒门牛衣对泣还是豪宅锦萃开怀,她一心一意,忠贞不二,我的爱,贞儿。我爱贞儿,冬雷震震,夏雨雪,不敢与君绝。我爱书法,爱这所有艺术的最高级。

我在夜的黑幕里,拉开一丝缝,看她游魂样地走。

我中了一记绝顶高手内力深湛的化绵掌。外表完好的躯壳内的心,开始粉裂,缓缓地,一点一点裂开,胸腔,骨肉,血管,神经末端深而锐利的痛楚,使我无法呼吸。

我不想说话,越来越沉默。

夕阳倾下烈烈澄红,远山近水,满注浓艳,如血。天与地阔阔地拉扯起万丈红尘。

我与赵峰对坐。我们不说话,无话可说。“此生但得地一弓,一花不种何曾有”是我写的,古穆可喜。那最初的线条与墨彩,字幅里的憧憬和渴念化作心底对兄弟朋友的永久的悲情。

风在山顶吹,猎猎吹过身边。我无声地在心底嚎啕大哭,虚惶如灰。

我做了手术,结了扎。贞儿不知道。我不让她知道,她就永远不会知道。她不会有后,我在她寻觅来的子嗣汤里,下了药,微笑着亲自喂她,用嘴一口口喂给她。我们疯狂做爱。空前绝后。掩饰我们的心虚和害怕和害怕失去所有。

我们不配有生命的延续。我知道,“男人坏,坏一个,女人坏,坏一窝”。我爱贞儿,我爱这个坏女人。爱这个让我亲自绝后的小女人。像李显爱韦后,赵构爱秦桧一样。

我们不知道谁是谁的棋子,我们心照不宣。我们光鲜地蝇营狗苟,投鼠忌器地活着。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找我。我不欠她的。谁都不欠。我希望她从没来过。那样我就会完整地忠诚于自己,忠诚于我的爱人。我只爱我自己。我不会是任何人的救命稻草,我是泥菩萨过江。我痛苦地回看一眼泪水里的阿难,把她埋藏在粉裂的心土里。我们从此再也无瓜葛。永不聚首。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去找他。我在山上极目远望他住的地方。小楼上的红灯笼,那么温馨。我心底软软的。有种温情。暖得想把那颗碧海青天里夜的心摘来,抱在怀里温热着。

我希望,他在人群里看到我,对我说:我认识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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