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我刚加班回家，累得不想动，又想吃点东西，决定烧水煮个泡面吃。水正烧着，老妈来电话了。

    我一点都不想接电话。我几乎可以预判到是什么事，无非又是妹妹的事情。

    老妈在我上大学时觉得身边无人，十分寂寞，就要了妹妹。我和妹妹不算亲厚，但也算有求必应，十分娇惯了。而母亲，对她更为娇惯。

    我小时候父母对我关注不多，我属于野蛮生长。学习对我来说不算难事，从来都是轻轻松松名列前茅，他俩没操什么心。高考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到了一座离家很远的城市，他们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说是关心，不如说是控制吧，我觉得。老妈要求我每周必须至少往家里打一次电话，要是哪周因为学业繁忙忘记了，她就会打来电话哭诉，说我不孝。一开始我还能接受，后来也觉得烦躁了。每次打电话也不过是说一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家长里短，我在学校就只有学习，也没什么好分享的。

    偶尔也分享那么几次。

    老妈说我总是什么都不和他们说，让他们觉得疏远，我就说起了学校里的一些琐事。后来提到有的同学父母常来看他们，也和辅导员打好了关系，所以有什么活动总是机会多一些。本来只是随口吐槽，结果老妈突然有了情绪，说自己没本事，帮不上我什么忙。我没有这个意思的，但确实没了再开口的欲望。

    大二时有了妹妹，说实话我松了口气，他们的注意力总算是转移了不少。

    后来毕业考公务员，应他们的要求，我报考了本市的一个单位。我笔试成绩排到前三，看周围同学朋友父母都在找人上下打点，我有些担心自己面试时被关系户挤掉，便问父母能不能托人打打关系。其实父母工作单位不错，老爸年轻时还创业搞事业，自然有一些人脉。结果他们依然没有任何表示，让我自己想办法。我焦虑不堪，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能有什么办法呢？

    算我运气好，面试还算顺利，考了进去。

    电话停了下来，很快又继续响起，我有些无奈地伸手接通。

    “为什么不接电话？”老妈火气很大的样子。

    “我刚下班，正要煮方便面吃。”

    “别吃那种东西，没营养！”

    对我的关心到此结束，接下来就是妹妹的话题。

    妹妹现在问题确实很大。

    她今年高一，已经休学一年了，因为自残。知道这件事时我甚至没有很意外，说实话，要不是妹妹出生，自残的肯定是我。

    如果说大学时一周一次电话还能应付，工作以后一周必须回家一次的要求就让我有些感到疲惫了。从市里到家里，坐公交车得一个多小时，要说不算太远，但平时工作很累，周末我真的很想自己待着休息一下，或者和朋友小聚。回家能干什么呢？睡个懒觉要被说教，吃个零食要被唠叨。工作两年后更惨了，天天催婚，我干脆以工作太忙为借口，不回去了。

    我并不想结婚。我对婚姻有些悲观。我觉得自己长相平平，身材也不好，家庭更是普普通通，男人娶我图什么呢？我并不相信所谓的真爱。单位也有对我挺好的男生，但他家里条件太好了，我见过他母亲一次，那都是拿鼻孔对人的角色，我自然不会舔着脸肖想。

    老妈逢人就说我的婚姻问题，自然有很多闲着没事干的阿姨给我介绍对象，甚至还介绍那种大我一二十岁带孩子的老男人，或者高中都没毕业吹牛吹得天花乱坠的社会小青年，还有相亲带着全家的奇葩。我是条件一般，但并非一无是处。我脑子还可以，从小到大任何考试都能轻松应对，毕业院校好，工作单位......想去哪里可以考，待人真诚随和，朋友很多，想和我进一步发展的也有，只是我总是退缩。可给我介绍都是什么呀！我不嫁人，不是嫁不出去！老妈只知道我眼高于顶一个都看不上，却不听我解释为什么。

    有次我身份证不知掉到哪里，打电话时随口跟老妈说了，第二天她又打电话问我找到没有。我知道肯定掉到哪个角落里了，而且近期也用不上，况且补办身份证如今也不算什么麻烦事，就没有刻意去找，谁知她竟然告诉我她担心得整晚睡不着觉。至于吗？接下来几天每天都在问这个事，我忍无可忍，晚上加班到九点，拖着一身疲惫回家来了个大扫除，终于在床头柜后面的缝里找到了身份证，并拍照发给了老妈。

    结果，她说她不信，明天要亲自来看。

    我真的要疯了，生气得对她说她要真的来我也不会见她。

    第二天，领导把我叫到办公室，我以为要安排什么工作，谁知道她却关心我身份证找到没有！原来老妈把电话打到了领导这里，让领导和我确认身份证的事情。后来领导告诉老妈身份证真的找到了，她才罢休。

    从那天开始，我决定离开这个城市，考到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上班。

    五年合同期一满，我迫不及待考到了一座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城市。

    “你妹的那条狗，在屋里到处拉屎，我受够了！”

    我根本不想说话。

    一星期前，老妈说妹妹在家里没事干，想养狗。我并不认为她有能力养好一条狗，也不认为养狗对她的病情恢复有什么帮助，就建议她先买个别的小动物试试，小鱼小乌龟啥的，也省事。谁知道第二天两人就去花鸟市场买了只金毛回来。

    我知道老妈凡事都会向我要解决办法，但我提出的建议她从来不听，但还是耐着性子和她说怎么养金毛。

    大学毕业后等待工作安排那段时间我养过金毛，工作后实在顾不上，就送给了一个爱狗的朋友。他家里有个大果园，还有只萨摩耶，两只狗天天在果园里疯跑，我才知道金毛跟着我太委屈了。

    两三个月的金毛，正是小魔鬼一样的时候。到处拉屎撒尿圈地盘，见什么咬什么，不等他牙磨好，家里的沙发都要磨没了。我就建议老妈，反正妹妹她俩在家没事，好好教教金毛固定地点尿尿，多带它出去溜达，注意别乱捡东西吃。金毛真的很聪明，当年我教了不到三天，已经固定在阳台上撒尿拉屎了，而且还会握手、会捡玩具。可老妈和妹妹不知道怎么搞的，家里被狗搞的一团糟，然后老妈开始疯狂埋怨妹妹。

    “都是你要狗要狗，我才给你买了狗，结果你也不管！”

    “既然都买了就别再埋怨了，好好训练训练，很快就好了。”我想劝老妈停止抱怨。

    “我就说不要买，是她非要买。我现在快烦死了，我要把狗扔了！”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我只是她的情绪垃圾桶而已。

    恐怕老妈的心理疾病比妹妹还严重，我让她找人聊聊，她直接拒绝了。

    我工作的前几年，妈妈提前退休在家没事干，那时妹妹才上小学，她就做了个小生意，也不忙，也不累，就是消磨时间。后来她觉得自己辛苦了很多年，就该什么都不干，生意也不做了，专心在家管理我妹妹。

    妹妹没有我的脑子。他们依然和对待我一样对她的学习漠不关心，谁知到了小学高年级，似乎有点跟不上了。两口子着急了，加大力度关注她的学习，却不管人和人之间从差异。

    妹妹初中时，我建议让她去离家稍微远一点的学校上学，说远，也不过离家几条街而已。可老妈非要把她安排在家门口的中学。学校的老师校长都是熟人，妹妹算是在老妈眼皮子底下。后来老爸工作有了变动，经常不在家，母女俩几乎是相依为命了，矛盾越来越多，妹妹也越来越叛逆。终于，以妹妹自残为信号，两人的问题爆发了个彻底。

    医生说，妹妹初一就开始自残了。

    我不知道天天盯着妹妹看的老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妹妹有心理问题。

    也许因为她自己就有问题吧。

    妹妹在家一年啥也不干，钱却没少花，衣服、游戏充值、游戏周边、叫外卖，总之就是吃喝玩乐。因为她生病，爸妈突然有了亏欠的感觉，什么都给满足。我劝过几次，又觉得自讨没趣，现在再听到老妈抱怨妹妹的事情，我已经不愿意吱声了，她说我冷血不关心她，随便吧，我甚至无动于衷。

    我自己一大堆房贷要还，一大堆班要加，管他孝不孝的，能过好自己就不容易了。

    我这房子当时首付就80万，上班这么多年我真没花什么钱，自己能拿出60万，剩下20万家里帮了忙。谁知后来打电话催婚什么的，只要我表现出不满，他们就拿这20万说事，我虽没吭声，但咬牙把工资都攒下了。每个月只留个吃喝的费用，再交1万按揭，剩下的一毛一毛省下来。前年年底，我又向朋友借了一点钱，凑齐20万，一股脑还给了老爸。

    这两年打电话终于不再催婚，似乎是歇了这条心。这是这些年来唯一的改变吧。

    老妈还在电话里喋喋不休，我把声音调小，放在旁边，开始吃泡面。

    我努力从一种无力感中挣脱出来，细细品味眼前泡面的味道。不好吃，但管饱。不去操太多心吧，也不打算把别人的情绪垃圾吸收到自己身体里，只当是一段无意义的背景音，适时回应一两声便是了。

    明天周六，晚点起床，出去喝个久违的悠闲的下午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