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青春的描述,从来都不乏感伤、惦念的句子。现在18岁就有人开始回忆过去了,20岁、30岁、40、50、60……往后的每一次暮然回首,都将对青春有一番新的感悟。现在的浩晨只觉得,青春实在过得太快了,明明前不久还在说准备考大学,眨眼录取通知书都拿到了,明明才刚刚从仙女山回来,怎么这会儿就要准备收拾行李,离开重庆了……
浩晨要去广东,田奇准备出国,清月考上了川大,这一回可是真的体会到了各奔东西的不舍,过去看着学长学姐们告别,总是觉得矫情,如今才知道,这种注定的分别能无时无刻激起你的回忆功能,让你分外珍惜眼前那些原本已经熟悉到能自动忽略的东西。
妈妈似乎看透了浩晨的内心,一边坐在房间地板上帮他收拾东西一边说:“哎呀,现在的孩子真是幸福,不管去哪一个飞机或者高铁,两小时就到另外一个地方了。换做以前,那真是几天几夜呢。”
浩晨从窗边扭过头:“妈,我出去读书,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就不去了,留下来帮你。”
“你说什么呢!怎么能不去!男孩子不到外面去闯、不读书,难道还在妈妈身边一辈子吗?”
“那你有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我一定马上回来。”
妈妈点点头,撑着地板站起来往自己房间走去,过了一会手里抱着一个木盒子进来了。
“浩子,我说过等你考上大学了就把爸爸留给你的东西交给你,这个就是,你看看吧。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对爸爸有点误会,现在你长大了,我想你看完也会明白的。”妈妈边说边将木盒推到了浩子身边。爸爸离开也有近十几年时间了,而这个木盒还是这样的干净新颖,一看就知道平时收的很好,而且时不时的被清理过。
浩晨抱着盒子,他脑海中已经想不起来爸爸长什么样子了,明明感觉自己记得的,可使劲地仔细的去想却一偏模糊,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的呢……
打开盒子,一沓子照片,还有一封信。照片上是爸爸和妈妈,有的在公园,有的在湖边,有的在餐厅,从冬天到夏天的都有。其中有一张是只有爸爸没有妈妈的,爸爸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这大概就是自己吧。浩晨愣愣的盯着照片中的这个男人,脸上的笑容喜悦又温暖好像和记忆中的爸爸不太一样啊。浩晨还注意到,妈妈居然在每张照片里穿的衣服都不一样,夏天都是花裙子,用现在的角度分析,那每一件在当时,都是爆款啊!加上妈妈身材高挑,在过去也是行走的衣架子。
浩晨笑着说:“妈,没想到你以前还是个时尚潮人啊,裙子不带重样的。”
妈妈拿起照片,脸上的笑容如同少女一般:“是啊,你妈我从小就贪漂亮,年轻的时候不好吃就好穿漂亮衣服,一开始都是你外婆按照款式手工给我做,所以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后来认识了你爸,他认识一些在香港做生意的朋友,就托人带衣服回来,一带就是好几条,那会可是不得了啊,我身边的朋友羡慕的不行,都说我命好找了个好男人。结婚以后,你爸说他要自创一个服装品牌,让我拥有一个自己的“大衣柜”,拥有穿不完的衣服。也是因为这样,他才开始没日没夜的跑货跑客户,以至于……”妈妈突然眼眶一红,躲闪着不让浩晨看见她准备掉下来的眼泪。
“所以,浩子,里面还有一封信是爸爸留给你的,你先看看吧,我去做饭了。”说完就赶快起身走了,这是浩晨第一次看见妈妈流泪,即便是那晚在风雨里摔了一身的泥,她也不曾有一丝难过。
浩晨拿起已经被压的非常平顺的信封,小心翼翼的打开,抽出已经开始泛黄的信纸,这是他第一次能“听”到爸爸和他讲话,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呢?浩晨手心微微冒汗,接着开始读起这封来自14年前的信……
“写给我最疼爱的儿子——浩晨:
孩子,可能当你拿到这封信的时候,脑海中已经不记得我这个爸爸的样子了,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难过的事情,但是我却没有余力改变。当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决定要给你和妈妈创造最好的生活,我每天最大的动力,就是能早点回到家,早点看到你。我发现你长得真快啊,记得离家前你还没会趴,再回来时你都能扒着桌子边缘摇摇晃晃的走了。其实我知道,我离开了很久很久,我以为暂时的分离能带来日后一家人的幸福团聚,没想到老天给了我这样的结果,但是儿子,请永远相信我是爱你的。
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作为父亲我没办法陪在你的身边,所以有些话我只能提前写出来告诉你,作为一个男人,你要懂得责任和担当,你慢慢长大后就会明白,男人有时候需要承担的东西太多太多,所以你必须有一个好的身体和宽广的心胸来面对这一切。而对你爱的人,就尽全力对她好吧。还有,如果我离开了,妈妈以后的日子会无比艰难,长大后,你一定不能忘记她对你的付出和爱护……”
剩下的字,浩晨已经看不清了,他努力想看清楚,可是越努力眼睛就越不听话。他放下信纸埋头哭起来,这是成年来第一次哭鼻子,这一哭仿佛洗干净了被尘封的回忆,他突然想起来爸爸牵着他的手去溜旱冰,他记得爸爸很喜欢用胡子扎他的脸,他想起来爸爸在公园里把他举到脖子上坐着,他记得爸爸吃到辣椒后被呛的满脸通红而妈妈在一边咯咯的笑...他想起来很多很多,还有想起来清月的那句话:“很多时候恨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枷锁。其实你一点都不恨,相反,你内心深处是爱他的。”
还有三天就要离开重庆,这一周以来他每天都要求妈妈给他做青葱排骨,妈妈说不能再吃了现在闻着排骨味都要吐了!所以浩晨用手机拍下了妈妈制作青葱排骨的全过程,这样以后有机会还可以自己做。这天,他起了个大早,准备去那家小面馆吃早餐,顺便和老板道别。
“老板,豌杂面小份。”
“好嘞!”
浩晨坐下,发现店里好像少了什么,他四周张望,发现料理台只有老板一个人,今天老板娘不在啊。
“小伙子,你的面来了。”
浩晨伴了一下碗里的面,呲溜溜的吃了一口
“老板,今天的面咸了啊……”
“哎呦,不好意思,今天我老婆生病了在家休息,平时调味都是她来的,我以前也是调的很好的,没想到,现在怎么就不如她了,嘿嘿嘿。”老板皱着眉头说完,自己又笑起来。
“你下次来,可别告诉她哦,不然她要说我的。”
“嗯,好,我不说。”浩晨看着老板憨厚的笑容,点点头答应。酷暑季节,他每天都围着一口大热锅,不停的用毛巾擦脸上的汗珠。浩晨注意到,老板专门把调味的地方安排在远离灶火的窗口边,这样即好上菜,老板娘也不用这么热。他微微一笑,低头把碗里的面吃完。
走在回家的路上,浩晨看着静静流淌的江水,这个他生活了19年的地方,有着无数的回忆。不久他就要踏上新的旅程,认识新的人,遇见新的事,但此刻他不像从前一样阴郁,而是觉得充满力量。“爸,有一样东西我们倒是想到一起去了。”浩晨呢喃着,在一个多月以前,他在高考志愿的专业上,填写了“服装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