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月沉敛就是嘉舍小主
图/真人肖像AI生成
易朵甯怎么也没有想到,梁忱居然会在高中最后的离别会上唱了《七里香》,在男生们吼完许巍、Beyond……女生们唱完蔡依林、张韶涵……在她用清澈的女声演绎了伤感抒情的《那些花儿》之后。他甚至演绎得格外动情,简直要让旁人鸡皮疙瘩掉一地。可是这个男生说过,神烦又甜又腻歪的情歌,他更喜欢《一路向北》。
高考前夕的某个晚自习,紧张可怖的氛围笼罩在校园上空,很多女生不堪重负伏在桌上轻轻啜泣,男生们则拿本书纷纷离开座位,来到教室外的走廊上看着漆黑的夜色放空发呆。从高三六班到洗手间要经过高三十班,易朵甯看见坐在最后排叉开修长双腿背靠在椅子上的梁忱微闭着眼,在他右手骨节分明的指尖,那支黑色中性笔跳起旋转之舞。他的耳朵里塞着耳机,不知在听什么歌。理科班本就男生多,他开口跟着音乐自顾自哼唱时,那帮兄弟围过来,将他的MP3连接到音响上。“我骄傲地破坏,我痛恨的平凡……”他们有样学样,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仿佛只要听一曲类似张扬呐喊的青春洋溢摇滚风,就能冲破层层枷锁。当高潮部分“我不转弯”变成势不可挡的洪水决堤大合唱从十班传出来时,几乎整栋教学楼都为之沸腾。十班班主任阴沉着脸大步跨进教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收了音响和MP3并放出狠话:“高考结束后到我这儿拿回去!”
无意间引领了逆行大合唱的“始作俑者”,果然,还是这样的风格更适合他,她能够想象,如果有一天这个男生成为某个乐队的主唱,现场该有多燃。她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某块地方仿佛也被他感染了,远处的夜空,似乎有流星转瞬即逝。
每场离别的尾声都难免以男生们痛哭流涕、勾肩搭背唱《朋友》为结束。梁忱坐在边上,闷闷地喝着啤酒,静静地看着那帮哥儿们,怎么就整得跟真要生离死别似的?易朵甯看了看手机,已经十点了。虽然但是,还是不能太晚回家的。她转头看见还沉浸在各种情绪中的同学,不忍打扰,悄然起身离开。
八月末的晚风,已经渐次褪去盛夏挥之不去的酷热,有了丝丝若隐若现的凉意。她走过小学时位于路口的影剧院,影剧院搬迁后这里变成了文具店。再往前走,是一片只在夏天生意异常火爆的路边摊大排档,那些夜晚撸串喝酒的人又哭又笑……她抬头望向星空,不知为何,总觉得彼时的星空已不及小时候璀璨。以后的自己,会变成怎样的大人呢?无论如何,到了九月,就要背起行囊去往南方那座有海的城市念书了。前面就是港东大桥。面对未来,还是要心怀期待吧。
“易朵甯,你站住。”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是从什么时候跟出来跟了这一路的?她微微怔住,缓缓转身。梁忱双手插兜走近几步,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那首《那些花儿》什么意思?葬花吗?”
她愣了愣:“哪有什么意思?喜欢就唱了呀,想唱就唱了呀。”
“所以,我也是你的花儿吗?你是要埋葬什么?还是要祭奠什么?”他又逼近几步,不甘地追问。他果然不喜欢弯弯绕绕。
女生的手攥了攥雪白的裙摆,连连后退几步,垂下眼帘看向一边。她隐隐听见他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不就是相隔两千多公里吗?你就觉得不可能是吗?”到了九月,他就要去北京那所工科大学报道。填报志愿时,她就想着离家远点儿,离海近点儿,离他越远越好。仿佛赌气般,他满不在乎地对哥儿们说:“管她去哪儿,反正我要去北京。前途很重要。”两个都算得偿所愿的人,此刻又在纠缠什么?
是高二那场倾盆大雨中的拉扯留下的后遗症吗?是他不管不顾地将她拥入怀里想要迫切证明什么似的霸道贴上的温热的吻吗?是她惊慌失措地将他推开后丢下雨伞头也不回地冲进雨中吗?是他小心翼翼地心怀愧疚登门拜访被母亲冷漠地拒之门外吗?……他只能隔着薄薄的玻璃窗跟她说“对不起”,为什么忘不掉透过那扇小小的雕花窗看到的,他落寞离去的背影?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优雅,不体面,不同频?
“不,我要当你的一棵树。”他在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面无表情却声音坚定,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通知她一声。
“而现在,放弃规则,放纵去爱,放肆自己,放空未来……”那晚激昂的歌声又在脑海中升腾。她如释重负,竟绽开少女特有的水灵笑容,向着他,将那两三步的间隙填满。
还给他,不留遗憾。她踮起脚尖,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嘴角舌尖已沾上橙花般的清香气息。这下,轮到梁忱受宠若惊。他欣喜而沉醉地摸了摸抑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对着她离去的背影喊道:“那就这么说好了啊!”这真是一个太过美好的夜晚,他终于可以心满意足地回家睡觉。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易朵甯转过身,泪流满面。她怕下一秒自己就要控制不住,一路小跑,直至消失在夜幕中。
你是我遥不可及的盛夏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