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 平淡安稳的生活常使思想停滞与倒退,所以,如若超越了痛苦与孤独,“人只有在往事里才能找到完整的自己。”
回首高三是一件让人欲罢不能的事,勾勾叉叉枝枝节节的全在脑里了,却不知该从哪一桩说起,然而毕竟已有了足够的勇气去坦然的面对,还是有一点欣喜。
第一次心里有了高三的烙印,是教室从二楼搬到了一楼,窗户上装着一根根笔直的黄漆钢筋条,隔着不远一堵厚实的红砖墙壁截住了视线。
坐在里面一日一日地沉下去,沉下去,像动物园里给人观赏的猴子,过着优裕而无奈的生活。教室里没日没夜地亮着日光灯“咝咝”的噪音微微刺激着神经。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下去,走马灯似的转过去了又回来,回来了又转过去,不知疲倦地画着单调的圆,那感觉已不能用 枯燥 两个字来形容。
同学们都小心翼翼地上课,下课,吃饭,睡觉,上厕所,尖手尖脚地怕碰坏了什么似的。
这种沉闷的空气一直到模拟考试大规模开始后才被打破。
然而,既使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快乐,像深蓝夜幕里半明半灭的小星星一样,疏疏落落地点缀着我们黯淡的生活。
我和好友常在考试结束的下午那点难得的闲暇里溜出学校,两个人登上破旧的老城墙,迎着风奔跑,对着辽远空旷的护城河大声喊叫,站在高高的箭楼上,风把衣襟卷得扑剌剌地响,觉得自己是赤裸站在天底下了,有一种孤独的害怕感。
考试成绩让老师们逐渐缩小了包围圈,但稍微有点特点的还是被画到了圈内。
数学老师总是半玩笑半认真地问我何时突破40分,我只有硬硬地挤出一个软软的笑;语文老师开始在课堂上声势浩大地读我的作文,这也是前所未有的。
但我的无所用心还是使我的成绩一路平平地走了下去,平得像校园里那排齐整的冬青,一年到头就那份绿色。
宿舍里的气氛也有些不同了,女生们不再喊着减肥,开始猛吃猛喝,没有人怀疑今天多吃一个鸡蛋明天会多考一分。
下午的时间仍然是漫长而感伤的,像萨克斯管幽幽地吹奏着低缓的调子。
常常一个人怅然地登上那镂空的铁制红漆楼梯,依着蓝色的栏杆,远远地望着将坠的夕阳发呆,心里的感觉像红漆楼梯上斜铺着的老槐树密密疏疏的影姿。
五月是个槐花飘香的时节,我们每个人的眼里都有些深深浅浅的凄清。
照毕业照时是个雨濛濛的清早,现在回想起来像默片电影里的表演一样,一大群人衣冠楚楚站在那儿,很快就散开了。
照相只是一瞬的事,可这一瞬就是三年。那一刻脑子里突然显出这样的英文字母 The end。
是的,The end,高三基本上结束了,但没有人学会伤感地哭泣。
我们是在7月6日上午出发的,汽车停在教室外的雨中,有种原始的荒凉感,一切都是水淋淋湿漉漉的,行李,雨伞,凉鞋,裙角,女生打着绺的刘海,男生滴着水的下巴,挤挤攘攘地上了车。
但我们的心里是干爽明快的,否则不会那样热情高涨地在车厢里唱歌,隔着玻璃窗向另一辆车上陌生的同学做V形手势。
现在想来那时真是疯狂了,可也是真正地活着,真正地青春着。人只有在往事里才能找到完整的自己。
汽车行在无边的雨里,像只踽踽爬行的甲壳虫,歌声透过车窗飘到雨中,一首又一首,过分地张扬着青春的张力,直到政府招待所我们下了车。
——下了车,高三就结束了。高考那三天是不包括在内的,至于考后很长一段时间那些大大小小的悲悲喜喜更是不必去提也不屑去提的,——高三结束了。
古时候有寒山寺的钟声,悠悠地敲打着一代又一代读书人的无眠。
学校的老槐树上也挂着一口老钟,电铃不能用时,它就会拖长了滞重空旷的音调慢腾腾地响起来“当 ……当…… 当……”有种让人不耐烦的摧毁力,于不耐烦之外还感到一股难言的沉重与恐惧。
然而到底还是走过来了,其实“过来了”三个字也难说,路,还长得很,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