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辗转难眠,思来想去脑海中反复出现公车上的那一只手。
熙熙攘攘的公车上,年关将至归家途中的人们,晦暗中一只隐秘的手敏捷而目标坚定的伸进了一个口袋,只是口袋的主人和手的主人并不是同一个人。转眼间口袋中一部闪着银光的手机瞬间落入别人的腰包,路边的灯光稀稀疏疏映入车厢,但并没有为车内带来多大的光芒,黑暗中欲望和金钱的动作是那么的迅速,被人摸去了什么的口袋的主人还是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
他可能在想家,想起家中期待已久的双亲。有爸妈在的地方就是家,而家就是每一个异乡人坚持下去的动力。他也可能在回忆,回忆这一年辛苦的付出。端正放在脚边的袋子里装的也许就是这一年里辛苦攒下即将带回家的感动吧。
对于许多人来说也许损失一部手机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部分人来说这意味着几个月的工资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之间离自己而去。虽然价值不高,但在不久的以后当疲惫的归乡旅人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财务之后,失去的不仅仅是钱财,本该归途中满当的幸福感足以被击破,支离破碎。
我本该不应想如此多的事情,却又无可奈何。那只敏捷而矫健的手,自以为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可偏偏我却观看到了剧终人散。我在谴责自己的沉默,责骂自己的无能和冷血。从那只手伸出到得手后的下一站匆忙下车,我始终不敢说些什么。
马丁路德金曾经说过,到头来,我们记住的,不是敌人的攻击,而是朋友们的沉默。虽然与那位望向窗外的朋友素不相识,但我恨我的沉默和我的懦弱。
人们常说善恶一瞬间,那是作恶的时候一瞬间回想起心底里尘封已久的善,尘封多时的善怕是很难换回作出的恶,所以由恶转为善才让人铭记。可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恶,恶也需要时间的滋养。和菌类一样,作恶都是发生在社会底层,阳光照射不到的一面。它汲取着腐败的营养,积累着一点一点的毒素慢慢的成长,为害一方。
行施布善是不需要理由的,但是为非作歹不是无缘无故而来的。它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没有人监管和指引的时候,虽然黑暗看起来吓人,但黑暗中未知而刺激的事物往往是最吸引人的。正如菌类不能直面阳光的照射一般,作恶的人也不能正视别人的指责和呵斥。阳光照晒在菌类的表皮会令它枯萎死亡,而作恶时旁人的一声呵斥也会让他们本就慌张的内心崩溃,随即停下他们作恶的步伐。
我曾以为我可以是那一个将阳光照射到每一个角落,浑身散发着光芒的太阳。直到夜里我才发现原来我只是一个月亮,以为自己能照亮世界所有的夜,靠的却只是偷取太阳的光芒。我也有我恐惧的地方,我也有我没办法带去光明的地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发现自己连低吼一声制止这丑陋行为的勇气也没有。
从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知道仗义相助的道理,那时候的我最喜爱的就是武侠片,没有理想没有负担,只想带着我的铁剑天南地北行侠仗义;再后来长大了之后接受过青春片、励志片和社会伦理片的洗礼之后,心中再无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勇气,社会纷扰疲于奔命。曾经的那把剑也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锈,不锋利也无关痛痒了。
我在想,到底是时间改变了我们,还是社会改变了我们。
阴暗的车厢,我的眼睛却十分清晰的捕捉到罪恶发生的瞬间,但是在一秒之后,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人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的思想和回忆,在最强大脑上就有提到过一点,水哥王昱珩和百度智能机器人人脸识别的挑战中说的,人和机器最大的区别在于,人类在分析事情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思前想后权衡利弊,导致很多时候会被自己发散的思维牵累而止步不前。
我颤抖是因为当我想要为这黑暗中恶心的手发出什么声音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下一秒从他手中捅向我的刀子;又突然联想到在罪行暴露之后尾随我在某个更加阴暗的巷尾中将我放到在一片发臭的积水中狠狠地将他带有令人窒息气味的皮鞋踏在我的头上。这一切让我不由自主的颤抖,一开始的正义此刻被乌云笼罩,恐惧和懦弱如同一团湿了水的棉花团一般纠缠在我的咽喉。我说不出来一句话,只得瞪大了尚未退缩的眼睛,目送肇事者的离开。
人会长大,是因为我们学的东西会越来越多,许多后来的认知会覆盖我们曾经信以为真理的存在。
人也会越来越强大,我们终究会将我们学到的东西武装起来成为自己的堡垒。
但为什么,此时此刻我却怀念曾经渺小却不会保持缄默的那个我。
夜很黑,却黑不过那节灯光闪烁而过的车厢。
我很沮丧,没有什么比沉默更令人沮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