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匡出生于洛阳,身世极好,为官宦大家,是当地著姓,势力庞大,家境殷富。他是庶出,在这高贵大族中,地位很是卑贱。这等地位,是无权继承家族财产的。
儿时,他虽然出生卑贱,诸位兄弟姐妹却不以此为意,与他关系融洽,经常天真无邪的一起做游戏。常匡既是庶出,母亲在族中的地位自然不高,受到歧视与不公正的待遇司空见惯,生活很是悲惨。因母亲的缘故,常匡敏感多疑。随着年岁渐长,兄弟姐妹们虽与他关系很好,但他总感觉在这美好的背后有一道虚伪的鄙视的目光动也不动的注视着他。这种感觉一直困扰着他,并在他心底生根发芽,结出仇恨的果实。他极度渴望得到权利,只要手握权利,高高在上,众人谁敢俯视他?往日轻视、漠视他的人都将在他的脚底下战栗!
常匡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将真实面目隐藏的很好。他为众兄弟排忧解难,若有人受伤,他必护理之;若有人受到不公正待遇,他必为其出头,讨回公道;若兄弟间有矛盾,他必公允调解。于是,他的公正善良博得了众人的信任,这也大大提高了他在家族中的地位。
常匡暗暗冷笑,往日的仇恨刻骨铭心,怎能轻易忘记?现在众鱼上钩了。他只差一个机会。所谓世道无常,往日的大家大族由于政治动荡而衰落,老父深陷政治斗争漩涡不能自拔,最终含冤受屈,悲愤交加而亡。诺大的家族突然失去了主事之人,顿时陷入混乱,事无巨细均无法有序开展。家族主持之位一日不可或缺。当此之际,众人将目光不约而同的汇集到了常匡身上,虽然其出生卑贱,算不得正统,但他公正善良,且大得族人之心。众人都相信,这个人一定能够带领他们重振家族雄风。
常匡心中窃喜,毕生大愿终于要实现了。继位之前,表面模样还是要装的,他再三谦让,众人再三坚持,然后,众意难违,于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常匡继位为族长。他谦称自己为假族长,暂时主持族务,日后若有贤者,自己必定让贤。
常匡高高在上,冷蔑的俯视着众人,他终于有机会一展抱负了。首先,他颁下一道家令,以家族财产继承何为正统为主题,命每人作一篇《嫡庶论》。凡嫡系出身的人俱以为嫡系为正统,正所谓君君臣臣父子,位分不可乱。常匡阅罢大怒,此等伪君子竟敢如此大放厥词。他以嫡庶平等,人人都有继承权为由,将那些支持嫡系为正统的人扫地出门,并没收其全部财产,同时规定,无论何种情况,他们的子女都无家族财产继承权。此举令众人震惊,那些庶系出身的人受宠若惊,立刻表示族长圣明,绝对无条件支持族长的决策。
常匡看着那帮胆战心惊的唱他赞歌的人,心中满是蔑视与不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紧接着,他又颁布了一道家令,就个人财产与家族财产之间的关系为主题,命每人作一篇《财产论》,庶系派一致以为个人财产应当得到足够的尊重和保护,家族财产关系着家族的命运,重要性非同小可,为保险起见,应当由众人共同妥善保管。
众人刚将文章呈他阅示,他又震怒,此次,他以族中个体亦为家族一员,不应区分大我小我,个人财产亦为族中财产为由,又将庶系派逐出家族,并没收全部财产。
洛阳十一月的天气,大雪纷飞,寒风凛冽,极为寒冷,被逐出家族的成员,无论是嫡系派亦或是庶系派,由于失去了生活来源,有的已沦落为乞丐,有时相遇街头,同为天涯沦落人,不禁相拥而泣。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是什么让曾经那个公正善良、大得人心的人变为如此模样?整个家族不但未能振兴,反而分裂,俞加衰落。
常匡还有件事情要处理,那些族中长老,倚仗自己资历深、德望高,对他颁布的家法指指点点,大放厥词,显得极为不满。他也因这帮老东西的存在,碍手碍脚,不能放开手脚施展抱负。现在,他已解决了嫡庶两派,自己也已受够这帮老东西的胡乱咧咧,是时想方设法收拾他们了。于是,他联合并大力发动族中地位最低、文化水平不高且易受蛊惑利用的家奴,并巧妙的将矛盾转移到了长老们身上,以“去剥削,涨工价,除旧法,立新法”为口号,进行了全面的抗争。起初罢工,长老们认为这种运动仅仅是阶段性的,家奴们需要养家糊口,经不起长时间折腾,于是置之不理。
常匡暗中得意,狡猾的狐狸终于入网了。他趁机大肆煽风点火,不被理会的家奴们终于愤怒了,他们将怒气全部撒向长老,罢工变为暴动。愤怒的家奴们冲进长老卧室,将其揪出,长久以来由等级、贫富差距造成的敌视全面爆发,长老们被家奴暴力致死。
常匡的目标终于达成了,现在,他大权在握,无人再能阻挡他了。他适时站出,巧妙平息了家奴们的愤怒,答应为他们涨工价,缩短工作时间,同时,他要求家奴们必须毫无保留地忠于自己,不得有二心,并组织成立了由他直接领导指挥的忠义队,配备武器。其主要任务是捡举镇压那些怀有二心、对己不忠的人。他还规定,家奴们每天工作前必须面对他的画像大声三呼:“忠于族长,矢志不渝。”不能想、更不能说任何侮辱他的词汇,否则依法处理!他鼓励人们互相检举,谁检举的多,谁对他最忠心,得到的奖励也越多。
家奴们认为常匡消灭了剥削,为他们涨工资,缩短工时,而大大的拥护他,每个人都对他忠心耿耿。他们积极响应常匡的号召,每天对其三呼忠心,时刻注意净化自己的心灵。由于相互监督体系,家奴们小心谨慎,尽量不说话。随着光阴流逝,他们之间的亲情、友谊也在这体系中逐渐消磨殆尽,最终变成了麻木的、没有情感的、仅会工作的僵尸。后来,由于担心因自己的表情暴露破绽而被人举报,家奴们都戴起了鬼面面具。
终常匡一世,家奴们经常以鬼面现身工作,从不言语。常匡家族得到了久违的诡异的死亡般的寂静。后来,家奴们自身也忘记了说话为何物,他们只是默默的以鬼面身份工作着。
夕阳西下,常府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