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Z君的好奇已经保持了4年。
初三我转学到省城,读全是外地插班生的所谓超级尖子班。我们隔壁就是两个原来的实验班,大家都注重成绩,对我们可能将要抢他们重点中学的名额感到气愤和不甘,但又因为我们是下面县市来的,地域上的优越感又稍稍消减了敌意。
我们来了以后,Z君所在的班就成了年级第二。但我们班没有一个红校牌,而Z君就有一个。红校牌是学生会干部专用,在蓝白校服里面很扎眼。那时候我还狂热地喜欢鞋子,每天走路盯着别人脚看。Z君作为一个走路外八球鞋好看的女生让我跟在她后面多看了几眼,加上凑近跟前一抬头发现还有若隐若现的红校牌,我就这样记住她了。
她的教室就在我们旁边,多看多熟。后来听同学说Z君在我们来之前考过年级第一,她的形象就更加魔幻。初三冬天我趁商场打折求老妈给我买了一件心仪很久的牌子的羽绒服,这辈子第一件超过三位数的衣服,1146。下学期学校提前补课不让穿校服,一天去厕所的时候,突然发现Z君的羽绒服和我是同款,只是颜色不同。她的颜色就是我开始想买的,但打折断码没有我穿的了。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个,只觉得莫名激动。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就突然快步走再往左一斜,就正好走到她前面了。羽绒服后面的英文字母好大一个,当时步子迈得大,脚一滑差点往后倒在地上。我想这么大的字母加上直逼眼球的3D效果,Z君肯定发现了我有和她一样的衣服,心里一阵满足。
中考前几个月我做的最认真的复习就是占3分的文学常识题的规定书目阅读,这或多或少导致我错过了理科实验班和重点高中的签约。到了中考前一个月,Z君拒绝理实签约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听说她要出国。而我当时因为暗恋的数学课代表已经保送,极度渴望去理实。这时我心中Z君的形象又加上了一层穿越红尘的飘渺。
读重点高中三年,我在心里给很多学霸找过茬,唯独没嫉妒过Z君。是的,Z君居然还是上了这所高中,开学分班考又进了理实而且是竞赛班,然后不愿竞赛又转到她拒绝过的理实,然后转到文实,高三开学考拿第一以后又决定考法福,等我二模的时候听说她改成托福了,下次见到她的名字已经是学校贴的国外高校录取榜单,全球前二十的大学。而我入学分班考和数学课代表一个考场,不巧大姨妈来得热情,我怕形象有损,考试的时候注意裙子多过卷子,然后进了普通班。后来三年和数学课代表再无交集。也不知道是为了早已结束的初恋情结还是为了继续跟踪飘渺的外八Z君,接下来的考试成绩越来越好因而转进了实验班,直到高考去了全国前几的大学。
就像没有人看电视剧只看大结局,光说结果我和Z君差别也不太显著,所以我们不说结果。
高一的时候,Z君就因为某种我看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被学生会主席看中选上了副主席,从此开始她潇洒飘逸的干部生涯。而我也成为了学生会里的一个小喽啰。这样我和Z君就认识了,但从没熟过。我曾经冥冥之中有一种我和Z君互相欣赏的错觉,来源于Z君往往会赞我发在QQ里的伤感文艺说说和日记。到高二Z君是主席了,我也混了一个社团的社长当。听说我有幸和Z君收到同等评价,就是只管学习不做事。高二寒假参加了一个坑钱的自主招生培训,我按习惯坐在Z君后面,两人撞衫了一周。Z君是不爱换衣服,我是只有那一件当家羽绒服。有同学发现了告诉我,我说是啊我初三就发现了。Z君听到她的名字回过头来,突然惊讶地说,我们俩的衣服是不是同一款啊。我依然很热情地说是啊是啊,你才发现。我从此猜想Z君走路的时候眼里的我们都不过是一团团滚动的球。
高中艺术节排练的时候,大家回忆起了初三的毕业汇演。毕业演出班主任挑演员,数学课代表挑上了我没有,也是后来才听说他就是那时候和前女友认识的。可我那时候关注的重点只是Z君居然也被选上去跳了舞。到这天,惊讶终于有了答案,同学告诉我Z君从小练芭蕾,还因为初三那次没选上领舞哭了一节晚自习。所以她外八的理由正大光明,从此我看Z君走路步调也优雅。
就在Z君放弃高考前,我们还各次去了清北的暑期学校,也就是大学提前拉拢学霸,学霸积极讨好大学的手段之一。暑校考核成绩出来的时候,Z君已经放出了要考法福的消息。年级组长拿着Z君全省第一的成绩表冷笑一声,说了一句我看她就是个鸟人。鸟人后来飞回学校歇脚顺便拿毕业证明的时候听说了,脸上满是陈年旧事何必再提我等继续高飞的表情。也是那次我仗着自己考得不错瞄了一眼年级组长手中的表,发现Z君报的意向专业居然是考古系。
一天碰巧和Z君的同班同学走回宿舍,我貌似漫不经心地提起了这件事情。那个同学突然来劲了,说Z君就是喜欢这个啊,她想学博物馆学,可惜国内好像没有合她意的学校。可能Z君在我心中气质早已超然,我马上模拟出了电视屏幕上外八微笑站立的Z君和下面的一行小字国家博物馆馆长,还穿着那件羽绒服。
为了对得住和Z君撞衫的荣耀,我在填志愿的时候也来了一次理想主义,选了一个同学一半都是被调剂来的专业。我也想当然地认为,专业这种事,怎么想就怎么选,富贵之家的Z君和我没有差别。大学在大都市,旧衣服没带几件准备过去再买,那件羽绒服也就自然镇守家宅。
开学半个月,衣服一件没买,关于专业的问题倒是被人问了不少,总想向别人说明自己不是分不够才学这个,又觉得这样解释反而矫情。被问多了自己也开始胡思乱想,坐在冷气充足的自习室里发呆,直到一个寒颤打醒自己,想起Z君去的国家天寒地冻,那件羽绒服不知道丢了没。想到这里突然心情大好,经络通畅,起身出门自觉融入九月间天地的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