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这是应该听到爱情瞬间的时刻，因为我们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故乡。
——拉斯克许勒《致米尔》
夏生一连五天工作结束后都到医院照看孩子，主要是陪着病房里的佳利，念故事给她听直到她睡着。佳利慢慢恢复了精神，夏生也解开了心结，变回到了之前开朗的样子。
夏生向知佳保证会照顾她和她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末次弘人也向家里表达了生养孩子的决心，但弘人的父亲无法接受儿子自毁前程、放弃家业的决定，弘人只得离家出走，住进了夏生家里。
“弘人晚上睡觉很不老实的。”夏生总向我抱怨。
“怎么不让他和阿纯一个房间？”
“他会打扰阿纯看书。”
“可你不也狠不下心让他睡大马路吗？”
“我可没有原谅他，只是为了知佳，暂时收留他罢了。”
“明明对他很好，还要扮恶人？”
“我对他可不好。现在他跟着我学修车手艺，替我打工。”
“是想锻炼他吧？”
“不，是活用劳动力，而且不用付工钱。”
他笑的样子分明是个善良的奸商。
周末终于要去海边潜水了，如果能通过考核，我就可以拿到潜水执照。
清晨我起的很早，做好中午要吃的便当。一份装上可乐饼配花椰菜，放上刻成星星形状的胡萝卜片，一份铺上一层生菜，摆好鸡块和章鱼形状的开花肠，再加几片鲜柠檬。刚装好餐盒，爸爸打着哈欠从卧室走了出来。
“星期天你也起这么早啊？”
我把餐盒放进野餐篮， “早，今天我要出去一下。”
“最近你常出门喔。”爸爸打开冰箱，拿出麦茶喝。
“是嘛。”我摆上一盒水果沙拉，盖好篮子。
“上个礼拜天你也是一大早就出门的。你都去哪了？”
“跟朋友一起啦。”我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快来不及了，我得走了。”我背上包，拿好篮子，到门前换鞋。
“路上当心哟。”爸爸拿着杯子到门口送我。
“知道啦，拜拜。”
刚到公寓楼外的路口，就看见远处一辆白色面包车开了过来。我挥了挥手，发现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人。
“小雪，等了一会儿吗？”夏生探出车窗问我。
“没，我刚到。早上好。”
“嗯，早上好。”他展开了一个灿烂的早安微笑。
上车后，他才向我介绍副驾座上的阿纯。阿纯看上去很腼腆，说话的音调的确有些不标准，但是听多也就习惯了。阿纯很热心地向我介绍海底几个有趣的景观，让夏生都插不上话，只能笑着嫌弃他啰嗦。
到了海边换好装备，潜水学校的其他学员也都准备好了。教练让助教们陪着学员下水，一对一地指导，同时确保安全。
我和夏生并肩走向海里，海水逐渐没过了我的膝盖。我盯着一浪浪袭来的海水，感觉四周景象像是在快速后退，脚下有些不稳。
“不用担心，海洋演练也跟游泳池里是一样的。”夏生看到我停下来，安慰道。
“嗯。”我有规律地吸气呼气，继续向前走着，可是胸腔里像是在敲鼓一样，头皮有些发麻。“可是好紧张，心跳地好快。”
“不要太紧张，如果有什么事我会救你的。”
“真的吗？”海底是未知的，也是危险的。
“小雪的助教是我哦，要相信我！”夏生眨了眨眼睛，戴上了蛙镜。
“嗯，我相信你。”我也戴好蛙镜，深吸了一口气。
“好了，准备ok？”他一手握着呼吸器，向我伸出另一只手。
我把手放上去，紧握着坚实的依靠。
“绝对不要放手哦。”他看我点头后，轻声道，“来吧。”
我们同时往嘴里放上呼吸器，默念着“1、2、3”俯身沉到了水里。
我在水中像是失去了行动力，全靠他牵着我游动。海底是蔚蓝色的森林，我抬头，可以看见太阳映照在海上晃动的巨大白影，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我们潜得并不深，感受到水压的我看着黑暗清冷的四周，内心还是很惶恐。身下有绿色的藻类植物和细软的沙，并没有看到鱼。所以我只是跟着他，看着他金色的头发在水里浮动，看着他舒展自己的四肢带领我四处探寻。他会反复回头对我比ok的手势确认我的情况，并且每隔大概十分钟便带我游出海面休息一下。
半上午的课程还没有察觉就结束了，我也算勉强体验了潜水。我们换好衣服，坐到岸边的石阶上，自己动手做刨冰。
“你要什么味道的？”夏生举起手里的一碗刨冰。
“草莓的吧。”
他帮我淋上红色的草莓果酱，插上一只勺子，递了过来。
“谢谢。”
“第一次潜水感觉如何？”他拿了碗绿色的，坐到我身边。
“就像你说的那样，很美，而且很安静。”
“冒险一下，感觉不错吧？”
“嗯。”
“那这个夏天就多来潜潜水吧。”他提议道，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我突然想到俊介说过的那个手术提案也是这个夏天，递到嘴边的勺子又放了下来。“嗯。”我应道。
“对了，你夏天好像要去旅行，是吗？”他转身问我，低头戳着碗里的刨冰。
“诶？”这话怎么说。
“上次我不小心听到你在医院大厅跟人谈到的。”他解释道，又转过身去，“你要去美国的事情。”
是上次我和俊介聊天的时候吧，不知道夏生听到了多少。
“那个，那是跟大学的朋友计划的旅行，”我试着编理由，“因为我没有去参加毕业旅行嘛。”
“不是要和那个人去吗？跟你在大厅谈话的那个人？”他问道，不停地戳着手里的刨冰。
“哦，那个人是医院院长的儿子啦。我只是问他点意见而已。”看来夏生还不知道去美国的原因，我偷偷松了口气，“他就像是我哥哥啦。”
“哥哥？”他忍不住回头看我，确认道。
“嗯。”
“真的吗？”
“嗯。”我看着他有些紧张的脸，不由得笑起来。
“原来是哥哥啊。”他藏不住脸上的笑，反倒大大方方地笑着坐了过来。
“哥哥，”阿纯也换好了衣服，跑来找他，“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一下……”
“电灯泡！”夏生打断他的话，回头冲着我傻笑。
“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阿纯可怜地抱怨着，肚子适时地给以他有力的声援。
夏生看了看表，“原来都中午啦，是会饿了。”
“我有带便当来，不然就吃那个吧。”我连忙起身要去取，“因为外面太阳很大，所以我就寄放在街边的便利店了。”
“便当？该不会是自己做的吧？”夏生一脸期待地问我。
“嗯，是特制的午餐啦。”
当天下午，我顺利地拿到了潜水执照，教练惊讶于我的进步，十分热情地祝贺我克服了心理压力。
夏生整理了一本新相册送给我，并嘱咐我一定要回到家了才能打开。
晚上到家，爸爸还没回来。我简单吃过晚餐，回房间把门关好，打开了那本相册。
相册里的照片都是夏生以前拍的，他看到的海底和我这个菜鸟潜水员看到的果真不一样。海底不光有蔚蓝的海水和青绿的藻类，那儿还有色彩斑斓的鱼，肆意舒展的水草，连海沟和洞穴都是可爱的。翻到中页，一张纸条用回形针仔细地别在一张潜水员照片的一角，我打开它，上面写着：“这么漂亮的海底，千万别错过，一起去看吧！”
刚翻完相册，门铃突然响起来。我听到爸爸在喊我的名字，立刻把相册放进包里，再把包塞进书柜最下层，跑去开门。
刚打开门，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味。爸爸被俊介架着，满脸通红的往前倒。
“今天跟俊介小喝了一下。”爸爸笑呵呵地进门，脱了鞋，却忘了穿拖鞋，而且根本站不稳。
“不要紧吧？”俊介很费力地弯腰支撑着爸爸，不停地问他。
“没事儿。”爸爸刚说完，脚下一滑，差点仰面倒下去。
“什么不要紧，你都不会走路了。”我连忙扶起他，又去厨房接了一杯水。
“俊介都跟我说了哦，你怎么都没跟我提呢？”爸爸坐在餐桌旁，招呼着俊介也坐下，靠着椅背问我。
我看了眼俊介，他解释道：“就是去美国做移植手术的事情。”
“哦，那个啊。还没决定一定是我去呀，所以没说。”我坐到爸爸对面，把水杯推了过去。
“当个刑警薪水很少，根本就没办法让你去国外开刀，”爸爸歪着头，舌头有些大，“现在可以跟着医生团去，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你说对不对，俊介？”爸爸说到激动处，用力拍了拍俊介的肩。
“爸爸，你这样俊介哥会很难做的，事情又还没决定。”
“是还没有决定，可是我一定会推荐小雪去的。”俊介对着喝醉的爸爸保证道。
“真的事成的话，我就太高兴了。”爸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俊介，拉住他起身道，“好，我们再喝，在我家喝吧。”
爸爸像是要去酒柜取酒，可刚迈了一步就倒在了地上。
“没事吧？”俊介连忙站起来去扶他，我也赶紧起身跑过去。
爸爸没有站起来，反倒是跪坐着，扶着俊介的双臂，不住鞠躬道：“俊介，小雪的事就拜托你了。真的拜托你了。拜托你了……”
最后还是没有继续喝酒。俊介帮我把爸爸扶进卧室，爸爸的头刚挨到枕头就开始打呼了。好多年没有看到他喝得这么醉了，虽然平时总是很男子汉气魄地工作，睡着时还是会露出疲惫的表情，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俊介随后也告辞了，并没有再提手术的事，只是叮嘱我要早些休息，注意身体。
“最近感觉不太一样了你，片濑。”周一午餐时，美纱突然说到。
“是吗？”我放下餐盘，把手机摆在桌边，准备吃饭。
“是啊，变得很开朗的感觉。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可能是因为今天工作被上司表扬了吧，找到新顾客那件事。”
美纱了然地点了点头。
“铃铃铃……”手机忽然响起来。我放下筷子，起身去窗边接电话。
“喂？”
“喂？是我啦，夏……夏生。”他说话声音不太高，但接到他的电话还是很开心。“想说刚好中午休息，就打电话给你。”
“嗯，我也正要吃饭。”我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美纱看到我的反应，一脸好奇地跑来，小声地问我：“谁啊？男人吗？”
我摆了摆手，笑着跟她道歉，跑到餐厅外继续听电话。
“那个，你今天要去医院当义工吗？”
“今天不用去。”
“是嘛，那么……是这样的，今天我家里可能会来一位很重要的客人。”
“嗯？重要的客人吗？”
“是啊，非常重要的客人。如果她要来的话，我们要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嗯？什么？”我听不太明白。
“总而言之，”他继续絮絮叨叨着，“那个重要的客人啊，那个，咳咳，就是小雪你啊。”
“啊？我？”我彻底糊涂了。
“是啊，家里的家伙一直吵着要我带你来家里玩，可烦了。当然，如果不喜欢的话就算了。”原来是邀请我去坐客啊，真是笨蛋。
“今天爸爸也说会晚回来，那我就去玩玩好了。”
“要来吗？”夏生好像很开心，“要来喔，那好，晚上见！”
“嗯，晚上见。”
我合上手机走回餐厅，美纱一直盯着我的脸，一脸坏笑。
“怎么了？”我问她，感觉脸上很热。
“所以，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下班后，夏生接我去到一家自行车店，门口的招牌蓝底白字醒目地写着“篠田自行车”。店里很有秩序地摆放着许多新自行车，一面墙挂满了配件工具。夏生边带我往内间走，边说道：“别客气，这就是我又小又脏的家啦。这里是工作的地方，去年又重新装潢过，把店面改得比较漂亮一点。”
“你都是在这工作的吗？”
“嗯，就是在这里，每天努力地工作着。咳咳。”
我一回头，看到三个年轻人跪在内间的榻榻米上，一个女孩，两个男孩，一脸好奇地看着我们。男孩我都认识，一个是阿纯，还有一个是之前见过一面的末次弘人，女孩儿就是妹妹知佳吧。
“那个，人我带来了。”夏生瞪了他们一眼，他们三个站起身背着手，看起来有点拘束。说起来，我应该比他们更紧张才对嘛。
“初次见面，我叫片濑雪。”我鞠躬道，他们也纷纷回礼。
“哦，这个，请大家尝尝看。”我把带来的点心礼物递给知佳，结果夏生说着谢谢，半路拦截了下来。
“咳咳，”他摆出大人的模样，说道，“我来介绍一下，她是我妹妹知佳。”
“大哥承蒙你的照顾了。”穿着红围裙的知佳认真地对我鞠躬道。
“阿纯你见过了嘛。”
“嗯，晚上好。”阿纯谂熟地向我打招呼。
“还有这个穿着搞不清楚是什么蓝色奇怪衬衫的人啊，是来寄居的，就这样。”夏生一脸嫌弃道。
穿着黄围裙，发型和夏生差不多的末次弘人着急地拉住夏生的衣袖，问道：“就这样？我的名字呢？”
“末次弘人嘛，我知道的，你可是我的第一位客户。”我对他笑道。
“啊，你就是那时候那位姐姐啊。”弘人一脸恍然大悟。
“好了，进屋吃饭吧。”夏生略过弘人，径直进屋，又加了一句，“那个寄居的，来把鞋子转过来排好哦。”
“夏生哥……”弘人可怜地抱怨着，无奈地蹲下来摆鞋子。
我把鞋子放好，等着弘人一块儿进门，夏生在里屋喊我，“小雪，快进来吧，你坐在这边。”他拿出一块蓝色软垫摆在矮桌的一面，桌上摆了一只锅盖微微浮动的汤锅，一盘鸡肉和四盘菜。“这是我最喜欢的坐垫哦。”
弘人起身进门，看着他的笑脸一脸不可思议，问道：“我说啊，为什么这么热还要吃火锅啊？”
我跪坐下来，夏生和知佳坐在一侧，摆好五副碗筷和杯子，他们对面坐着阿纯和弘人。方桌不大，但还好也不挤。
“你听好，”夏生一副要开始絮叨的样子，“让第一次见面的人能够迅速混熟的方法就是一起吃火锅，你懂不懂？那个……”
“大哥，”阿纯打断了他的话，可见听过很多遍了，“我们知道的。”
“还是你聪明。”夏生被插了话也不生气，对阿纯点着头。“对了，知佳，海带放进去几分钟了？”他转头问妹妹。
“十分钟左右吧。”知佳拿出一个迷你时钟的东西。
“你有用计时器计时吗？”夏生指了指锅里的海带问。
“嗯。喏。”
“那好，来吧。”夏生接过计时器道。
说完，他们四个就那么坐着，也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看着锅。
这么干坐着实在有些尴尬，我半起身，准备去捞海带，“不然我来弄吧。”
“等等，等一下。”夏生伸出一只手制止我，然后听到了类似闹钟的“滴滴”声。
他关掉计时器，其余三个人也都动了起来。
“我家的火锅啊，有一定的吃法。”夏生拿起筷子道，“首先把海带夹起来，”他用盘子盛好海带，知佳顺手接了过去，“然后赶紧把鸡肉全部放进去，然后放姜进去，可以去除鸡肉的腥味。”他一边放着阿纯递过来的鸡块，一边讲解着，“然后呢，就是香菇松菇金针菇等等，最后才是葱蒜白菜等蔬菜。”
“大哥是我们家的火锅排长。”阿纯看着夏生啰嗦的样子无可奈何地笑道。
“那么麻烦，能吃不就好了。”弘人单手托着一盘菌类，不以为然地用另一只手挠着头，知佳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喂，寄居的，”夏生摆出教训人的架势，“火锅这个东西，你搞错一个步骤，味道可会不一样的。要会煮火锅才称得上是男人，在天国的爸爸可这么说过。对不对啊，知佳？”知佳乖巧地点着头。
“原来是这样啊。”我笑道。
夏生没好气地拿过弘人手里的菌类，准备下锅。
“小雪姐会不会受不了大哥这样子？”知佳越过他直截了当地问我。
“啊？不会啊。”我笑着摇头。夏生这样意外认真地煮火锅，还挺可爱的。
火锅煮好的时候，夏生已经忙得满头都是汗，知佳帮他倒了一杯冰啤酒。
“多吃一点鸡肉，多补充营养哦。”他帮我盛了一小碗递过来。弘人“嗯”了一声伸出了筷子，夏生瞪了他一眼道，“你吃残渣就好啦。”弘人尴尬地收回了手。
知佳见了急忙救场道：“那个，小雪姐姐，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啊？”
“什么？”
“你觉得大哥哪里好啊？”
“喂！”我还没说话，夏生先怪罪地看着知佳，放下了正要吃的食物。
“有什么关系嘛，我也想听。”阿纯也笑着看我。
“对啊，为什么跟这种开着自行车店又忙又没有钱的人交往啊。”弘人小声抱怨着。
“你们很吵诶。”夏生无奈地拿起啤酒杯。
“那个……”房间里突然很安静，三个高中生看着我，夏生则故作镇定地喝起了啤酒。我想了想，说道：“因为他很温柔吧。”
“诶？”知佳爆笑起来，“这样啊，大哥会对小雪姐很温柔啊。”
“对我就很严苛。”弘人一脸不能接受。
“你们真的很吵诶。”夏生尽力藏住嘴角的笑意，继续认真地喝啤酒。
“可是，我觉得吧，与其说大哥温柔，倒不如说他是好管闲事吧。”知佳补充道。
“大哥就是一直照顾别人，才会自己都没时间交女朋友的。”阿纯也深有体会的样子。
“我有交啦，很多耶。”夏生忍不住嘟囔着辩解道，一下没了一家之主的威严。
“很多啊？”我看着他小声问道。
“没有啦，没有啦。”他又否认着。
“爱硬撑吧。”弘人精准地吐槽道。
“这样的哥哥还请多多关照！”知佳坐正身子，对我郑重地鞠躬道。
“我也是，”阿纯也乖乖坐好，低下头道，“哥哥还要请您多多关照了！”
“那我也是。”弘人也认真地对我点头。
照眼下的形势发展，答应的话岂不就是在向家人承认自己已经在和夏生交往了，好狡猾。我看了他一眼，他微红着脸，像是酒气上头，眼睛里氤氲着水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好的。”我答应道。
“耶！太好了！”他们三个鼓掌道。夏生笑着，喝光了杯里的啤酒。
夏生才喝了两杯啤酒就睡倒在一边，枕着自己的手臂，发出轻轻的鼻息，胸口微微起伏。
我们吃完饭，合力收拾好餐桌碗筷。
“我来吧。”我见知佳站上矮凳，要把火锅放进灶台上方的壁柜里，连忙伸手去帮忙。“现在是很重要的时刻。”
“你知道我怀孕的事啊。”知佳放下锅，站下矮凳，惊讶地看着我。
“嗯，知道一点点。”我放好锅，把凳子放到墙角。“我很佩服你的勇气，知佳。”
“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也不敢生，”知佳擦着洗干净的盘子，微笑道，“是有哥哥们的支持，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这样啊。”
“嗯，”她继续说道，“我想大哥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依靠了。”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小雪姐姐，你也该回去了吧，不然会没有公交搭。”阿纯擦好餐桌，进厨房告诉我。
“对哦。”我拎起包，走到夏生身边，俯下身，轻声对他说：“那我回去咯。”他红着脸，翻了个身，却没有醒。
“我送你出去吧。”弘人提议道。
“不用麻烦了，没关系的。”我摆了摆手。
“可是，这么晚了。”弘人起身，知佳也附和地点着头。
“我来……我来送！”夏生突然爬起身，睡眼惺忪地揉了揉头发，大声说道。
“我家很吵吧？”出门后，他问。
“不会，很开心。”
“老是说话，你都没好好吃饭吧。”
“不会啦。我家只有我跟爸爸，所以我没有和这么多人吃过饭。火锅果然还是人多一点比较好吃呢。”
他好像很意外我会这么想，开心道：“是嘛，那你下次再来哦。”
“好。”
“我去看一下。”他跑到站台边，看了看站牌上的字，回头笑道，“放心，还有公交的。”
“嗯。”我走过去，靠在他旁边的栏杆上。
“呐……”他也靠着栏杆，开口道，“这个。”他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福袋，递到我面前。
“啊？”
“谢谢你上次做便当给我们，这是一点心意。还有，恭喜你取得潜水执照。你很努力！”
“谢谢。”我笑着接过去，“可以打开看吗？”
“可以哦。”
袋子很轻，我拉开系口的蝴蝶结，从里面拿出一条坠着一颗珍珠的项链。在夜灯下，亮晶晶的。
“珍珠？”
“我想珍珠会很适合你。”他看着我，小心地问：“喜欢吗？”
“嗯，很喜欢。”我对着路灯反复端详。他看到我爱不释手的样子放心地笑了。
“你听过吗？珍珠是人鱼的眼泪。”我靠到他身边的栏杆，说道：“人鱼流的泪，在海底变成了雪白的珍珠，给孩子们念的故事书里是这么写的。”
“太浪漫了一点吧。”他抱着手臂，笑道。
我把项链收进福袋，放进包内的夹层里，拉上拉链。转头对他保证道：“我会珍惜的。”
他看了看我的脸，又转过目光，低头说道，“那，下次再一起去海边吧。”
“嗯。”
“下次，就我们两个人去。”他回头看着我。
“好。”我笑着点头答应，心却“砰砰”地跳得像个傻瓜。
恋爱，是不可能的吧。我一直这么想。
幼时被笨拙的男孩揪辫子，结果反应剧烈地反倒把对方吓哭。
国中时学着做巧克力，却不知道送给谁，放着太浪费只能和俊介一起吃光。
也曾因为一个眼神，一个侧影，一个动作，一句告白，一封情书，心动过。
也看过许多浪漫的爱情电影，跟着剧情一起欢笑，一起流泪。
感觉就像是，让人美好到窒息的心脏病吧。微微的痛，轻轻的闷，和没有办法慢下来的心跳。
但是会抗拒恋爱的开始。啊，应该是因为害怕结束，所以根本没有勇气去开始吧。
没有胆量去给对方承诺，因为，连个像样的约会时间都保证不了。
相信爱，憧憬爱，但那是不属于自己生活的东西。
况且，虽然很消极可还是会去想，爱会成为软肋。如果因为一份刻骨铭心的牵扯成为自己爱人的心头疤，我会后悔和他相遇的。
没有资格恋爱吧。我一直这么想。
而现在，他微湿滚烫的掌心轻轻地按向我的手，指尖微微施力，牵引我的手臂连同身体靠向他。夜风吹拂着，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他镇定地靠近我，微红着脸，眼睛里倒映着明亮街灯。他温热的鼻息就在面前，我周身的空气也跟着热起来，就像是爱情的温度。
谁说，恋爱是不可能的。
原来，在我考虑怎么开始之前，就已经在恋爱了。
原来，恋爱是自己抗拒不了的，一旦是这个人出现。
我看着他温柔专注的神情，缓缓闭上了眼睛……
“滴滴……”突然的声响吓得我睁开了眼睛，他近在咫尺的脸迅速后退，同时飞速地收回自己的手，跳到一边。
“啊，巴士来了。”他尴尬地冲着巴士的车灯挥了挥手，我忍不住扶额笑起来。
“那么，晚安。”我向他道别。
“嗯，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