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三分,一周疲弊”是马伯庸在《文化不苦旅》中调侃蜀道难行的句子,原本心里暗暗盘算自己能坚持几天,没想到我们学院组织的七月中旬的蜀道行游学活动连汉中都没走到就被迫换了行程,到达宝鸡参观青铜博物馆和中华石鼓园的第二天后就去了凤翔的秦公一号墓和位于乾县的乾陵,之后便是过甘肃一路往北穿宁夏走口字形路线回西安,期间因为要找无定河(“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缘故还往内蒙走了一遭,虽然只在内蒙境内呆了不到一个小时,我也超级兴奋,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对着实体的蒙古语写着的店名一阵狂拍,只拍了沿途的几朵小花,和我们南方路边人工培植出来的行道花貌似也没什么区别,但它就是比较靠北长,叫作欧亚旋覆花,有药用价值。
在为期十天的游学旅行中基本每一天都会发现惊喜,或是人为或是天赐,我以前总觉得天赐的源于自然的鬼斧神工的造化更能使人震撼,这一点倒是也没有错,但震撼之余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在于带你观景的人是否和善和博学,这一点真的很重要,西夏王陵的体验便很是不妙。对很多人来说,一旦加入团体,风景看在眼里产生的情绪往往是偏向释放型的,我们会因为这种美想要拍照和呐喊,景唯孤独可赏非没有道理;而在这过程中我们与人交往领悟到的力量则是内化的,是他在记录每一个历史,是他善意带我们去踩千年前的尘土,他和他个性鲜明,每一份慷慨都在扩容我们对西北风光的认识。
回到家里,细细思量了一下,游学途中最喜欢的人居然是张家场博物馆的刘馆长,最喜欢的地方是他们博物馆边上的汉朝居民遗址,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刘馆长帅或者古村落遗址特别精致完整,只是因为那天行程外的惊喜恰到好处,而刘馆长又是很好的一个人,估计是唯一一个被老师盛情邀请去绍兴一定要保持联系的人。那天去得较早,大约是早上八点,博物馆里空荡荡的,馆长带着我们讲解,还坐上我们的大巴领我们一起去张家场遗址和古墓群里转了一圈,比起装潢精致、设施齐全的各类遗址、古墓景区,接下来的那两个景区估计只能叫作地标,尤其是古村落遗址里只有一块石碑简陋地提示了我们一下这是何地,触目可及便是一片平坦的被杂草和断壁残垣占据的废地,旁边种着一片庄稼,实在是平平无常,直到刘馆长指着它语气平平地说了一句“前一个月还有人在那块地里耕地挖出了一枚印章,是汉代的”,我们才知道脚下踩的碎瓦残垣都有两千岁,怎么能不激动?而这种体验又是少有,如果不是同学费心多问了一句“旁边是否有古墓、遗址”,导航又怎会告诉我们在一条小路尽头的荒废农地里安静躺着千年前的历史,知道古人用爪印和绳纹勾勒出陶器花样的纹理,对生活和审美有着如此多的情趣和研究呢?这样的惊喜比赤裸裸展现给我们的奇峰异景要来之不易,要得之我幸,因为这层关系,对刘馆长和张家场遗址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那天下午我们离开宁夏去了龙州的波浪谷,沿途经过明长城遗址,夯过的黄土在历史风尘里体积急剧萎缩,像个老人不可避免地迟暮,我们踩在城墙头仿佛就了解了那段历史,“哦,原来那是明朝的长城”,没有人带领我们,匆匆拍过合照后进入下一首诗的世界——“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波浪谷的景色很美,席卷天地风采的丹霞景观让周围的花红柳绿诧然失色,风将山体雕琢地温柔起来,使我们对带有战争痕迹的想象撕掉了原有的标签,人的想象太狭隘了,风沙只在这一刻抹掉人对无知的羞愧,因为你会忙于惊叹和拍照,看那浅水湾里游着的柔软的手。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的地理真的极差,也不知道地理位置表述有没有绝对正确,忐忑地画了我们的路线图,依稀能看出来我们走的是抽象的没有被封的“口”字形路线。
这次游学的感觉很奇妙,团队性的活动总是特别能调动人的积极性而且对于去过最远的北方是苏州的我来说绝对是一次很不同的体验,一路上观察南北景致的不同,想起《白鹿原》里平坦的高原、黝黑的皮肤和汉子们粗犷的嚎音,而明明纯北方的景致又让我不时想起曾维浩小说里万物生长欲汹涌澎湃的画面。在自己有限的认知世界里构筑出各样相关的联系,一切都亲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