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陈五九已经吃完了晚饭,他提了一个小板凳早早奔向父亲单位的值班室。路过彭六三家门口时,陈五九喊了一声:“六三,快走!动画片开了!”
“你替我占个座位,我吃完饭马上过来。”彭六三在屋里大声嘱咐陈五九。
我端着碗在门口吃饭,看到陈五九奔向值班室,我心急如焚,只好端着饭碗赶去值班室。
那是1986年的时候,父亲单位的值班室里有一台彩色电视机,放在一个专门制作的电视柜子里,听大人说这是全县无独有偶的两台彩电之一,另一台在县委大院。
值班室挺大,正对门口的墙边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有一部手摇电话,电话旁边是一个记录本和一个墨水瓶,墨水瓶里插着一支蘸笔,桌子上方的墙上有四根钉子,钉子上挂着用报夹夹着的报纸。桌子对面的墙角摆着电视机柜子,那柜子有两个我高,电视机前面摆了三条长板凳。
大院里的孩子,每天傍晚六点半都可以看动画片,播放的是迪斯尼的经典动画片《米老鼠和唐老鸭》。
我端着饭碗进入值班室时,陈五九正踩着小板凳开电视。打开电视后,陈五九坐在了第一排的长条凳中间,他带来的小板凳则放到了脚下。
我赶紧坐到了第二排的长凳中间,趁着动画片还没开,赶紧扒拉完碗里的饭。
“省优,部优,国优!”那时的广告好像都是这样的广告词,反正我忙着吃饭,没功夫抬头,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产品。
等我吃完饭的时候,大院里的孩子们都基本到齐了,叽叽喳喳的,像一窝麻雀。
《米老鼠和唐老鸭》的片头曲响起,大家一起闭了嘴,有点万马齐喑的感觉。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等到片头的最后,那只叫高飞的狗会出来说:“演出开始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被大家叫做“杜老鹰”的,父亲单位厨子的大儿子,总会不失时机地问一句:“他说的是不是‘原来是一根屎呀’?”
大家伙听到杜老鹰的话,总会前仰后合地笑一阵。
“明明是‘演出开始了’!”我总会纠正一下他的错误。
“狗改不了吃屎,他肯定说的是‘原来是一根屎呀’!”杜老鹰总会狡辩一番。
“你看,他是报幕员,告诉大家演出开始了。”我从小就有一股好为人师的劲头。
“那他为什么要摸一下屁股?我觉得他说的是‘原来是一根屎呀!’”杜老鹰从来没有听过我的。
大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大家都觉得杜老鹰脑子有病。
直到唐老鸭“呐、呐、呐”的声音出来,笑声才会戛然而止。
看着唐老鸭总是自作聪明、弄巧成拙,我们又是一番开怀大笑。
等待米老鼠出来,我们基本还沉静在唐老鸭的搞笑桥段里,过了好一会,才会忽然问道:“米老鼠这次要干啥?”
“英雄救美!”后面的大孩子会说一些神神叨叨的词。
“米老鼠为什么会说话?唐老鸭为啥只会呐呐呐?”我们总是遗憾地说道。
“好好看,别说话!”大孩子有时很无趣,会粗暴地对待我们。
“原来是一根屎呀!”杜老鹰这次说得很是时候。
“哈哈哈,原来是一根屎呀!”我们大声重复着,接着笑到东倒西歪。
在一片喧闹声中,《唐老鸭和米老鼠》结束了,吃完了饭的大人们三三两两站在值班室外抽烟、聊天,孩子们对动画片意犹未尽,但对于即将播出的《新闻联播》则意兴阑珊。
“走,去捉迷藏吧!”彭六三提议。
“走就走,反正我们不爱看《新闻联播》。”陈五九也大声吆喝我们一起去玩。
傍晚的时候最适合玩捉迷藏,光线暗了,但天又没全黑,在半明半暗中恶作剧最易得逞。
大孩子们牢牢掌握着游戏的规则,哪个小屁孩要是敢独立搭台唱戏,大孩子们一定会通过威逼利诱让其他的小伙伴跟着他们,为了不被孤立小孩子只能任其摆布。
“陈五九,你和彭六三当队长,负责挑人。”大孩子很会利用小孩子的虚荣心来获得大家的支持。
“来六三,咱俩剪刀石头布,一次挑一个人。”陈五九很得意地摆出队长的威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傀儡处境。
“来就来,不许耍赖。”彭六三也按耐不住当队长的喜悦。
“剪刀、石头、布!”陈五九和彭六三很认真地开始比拼,第一回合胜负已分,彭六三的剪刀手胜了陈五九的五指叉,“剪刀剪布,我赢了!”
看到彭六三赢了,小孩子们都围到他身边:“挑我,挑我,挑我……”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我妈拿着裨谷子去喂鸡的场景,伸长了脖子叽叽喳喳、跃跃欲试的小伙伴们像极了围住我妈乞食的小鸡崽,天真、可爱,又是如此脆弱、无助。
我可以完全不用着急,站在远处冷眼旁观,时不时悲天悯人一番。因为我很会爬树,特长是翻墙,我总是出现在别人望而却步,只能仰视的位置。
俗话说得好“技不压身”,童年的游戏里就教会了我如何在一群人中走得从容不迫,笑得云淡风轻。
人员分好,看起来很公平,游戏开始了。
那个年代,单位大院里还有许多古树,至少三四人才能围抱,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菜窖,以及青砖红瓦的屋顶和烟囱,这些地方无疑都增加捉迷藏这个游戏的趣味性。
伙伴们上天入地,各显其能。一边的人在藏匿,一边的人在寻觅,大家都在期待今天谁会是那个出其不意的躲藏高手。
“房顶上的出来,我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