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后,高小红的病好了,没有吃药,也没有打针。
“嬢嬢,你下班了吗?”他从来不会突然来访,每次来我家的时候都会提前和我母亲打电话。虽然现在已经是晚上10点了,但并不妨碍他想来我家做客。当我打开门的时候,先映入我眼中的是那双看着和他永远不搭边,感觉大了两码的黑皮鞋。一看到我,他就和我打招呼“弟弟,来,这是给你们买的水。”说着就把手上的袋子递了过来,里面有装着几瓶饮料。
“小红,进来坐嘛,这么快就来了,我才下班,刚才还正在洗脑壳呢。”母亲用毛巾包裹着头,从厕所走出来,一边使劲地擦拭着头发,一边示意他坐下。
他早就来了,一直在楼下,算算时间,估摸着母亲快下班了,才给她打的电话。
“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得什么事,我不是从厂里辞职了嘛,我打算和我朋友去厦门打工,不在这里了。想和嬢嬢你们说一下。”他来找母亲也没什么大事,算是告别一下。
“厦门?你什么朋友在厦门,怎么也没听你说过,去那边又是做哪样?”
“我前面在厂里面认识的,他很早就辞职了。现在在厦门,晓得我辞职了,专门打电话给我的,喊我过去,是我很好的朋友。”
打电话让高小红去厦门的人叫钱胜,以前也是厂里的,在后段打打包。后来因为偷偷携带厂里的鞋出去,被抓住后当场开除了。曾经和高小红也就说过一两句话,也不知道俩人啥时候成为的好朋友。被开除后,在这边的厂子都混不下去了,只能走远一点去碰运气。他会说场面话,表面工作做的很不错,在新的厂子里,混到了一个小管理的位置。找高小红过去可不是因为什么朋友情谊,要知道厂里招工熟人介绍的话都是有介绍费的。
“嗯,你想清楚就好,到了那边好好干,你什么时候过去?”
“明天就过去了,我朋友说他那边比较急,有很多人都想去,我要是去晚了,位置就没有了,他专门帮我留着位置的,所以今天想来和嬢嬢你说一哈,不然下次要是嬢嬢要找我,我不在,那样不好。”为了不辜负朋友的好意,他已经买好了明天的车票,打算明天就出发。虽然母亲从来没去找过他,但他还是来和母亲打声招呼。
“我听说上次吃完饭后,张老头不是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吗?你看上人家了吗?”高小红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母亲向他打听起了他的八卦。
余火莲,就是张老头给高小红介绍的女朋友,在高小红那条线的的后段塞海绵。二十四岁,出来打工也有六七年了。小时后在老家因为一场火灾,半边脸被烧伤了。当张老头说要给她介绍男朋友时,她也拒绝了。但知道是高小红时,她说可以试一下。那天晚上她说要去高小红租的出租房坐坐,高小红拒绝了。从哪以后,她没有再去找过高小红,高小红也没去找过她。
“没有,没有女朋友,像我这样的人,谈什么女朋友,弟弟这样的人才要谈女朋友的。”高小红连忙否认。
“小红,你今年应该二十七八了吧,你爸爸没给你张罗一下吗?再等两年就不好找了哦。”
“今年就满29岁了,我爸爸他不管这些。他说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没有那个姑娘愿意嫁过来的。”自从他母亲过世后,他父亲二婚,每月拿着村里给的困难户补助金,天天打牌,没钱了就打电话找高小红要。对于高小红的终身大事,他从来不关心。
“那你爸爸平时有找你要钱吗?”
“前年他结婚,找我要过钱,我给了他。”
“你爸爸也是厉害,这么老了,还给你找个新妈妈哈。”母亲开玩笑道。
“我现在没给他钱了,他自己有,他都不管我们了。上个星期我妹妹生病了,他都没给钱,还是我打了钱回去。”
“你妹妹生了什么病?”
“我也不晓得,反正我姐姐打电话给我的,我和妹妹打视频,她没接,说在打吊瓶,接不到,我后面打了2000块回去。”
“对的,你自己赚的钱,自己存着,存着以后取媳妇用。不要拿给你爸爸了。”每年过年回去,都能在茶馆里看到高小红的父亲在里面坐着打牌。
后来,高小红去了厦门,没有再出现在我面前过,我只听到了关于他的两件事。
年后疫情放开后,各地都陆续复工,一切开始回归正常。五一放假的时候高小红回过老家,虽然疫情放开了,但是从外省回去的人都是要去村里登记,居家隔离观察一下的。他说有人知道他回去了,要去告他,他要被关起来,连夜买了车票,又往这边走。来了这边,他又怕房东让他居家隔离,他又不敢回出租屋。最后还是母前打电话问的社区这种情况如何处理,才算解决。这件事是听说的。
第二件事是端午节的时候我放假回去,刚好他和母亲在打电话。他头一天买了大巴票,坐了将近24个小时,回到老家。
“小红,你们端午放几天,怎么还回去了?”母亲厂里只放一天的假,按道理大部分工厂都是只放一天的。而且他五一的时候才回去过,怎么又回去了?
“嬢嬢,我回来才晓得,姑婆死了,我还要多请几天的假了。”
他又买了回程的票,回到厂里和他们领导请假,之后又坐车回到了老家。
“嬢嬢,坐汽车太久了,下次我买动车票,我听他们说动车票和汽车票差不多的价格,但是要快好多。我下次坐动车。”
“那你姑婆死了,你好好在家里待几天嘛。”
“不行,嬢嬢,我只请了两天的假,到时候我还要回去的。”
“看嘛,跟他打电话,永远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你问他放几天,他给你说他姑婆死了,他妈死了都没见他回去,哎。”挂了高小红的电话后,母亲摇头向我抱怨道。
“他请假不能在电话里请嘛?还买票回来?然后又坐车回去,他是钱太多还是精神太好哦。”我很不理解,请假打个电话不就好了?专门回来请然后又回去,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做,但他这样做了。
“你问我,我问那个?我又不是他妈。”
高小红-一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