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一株小草
也一定要幸福
[1]
我的手机“嗡”的亮起来,林旬说“丫头,明晚给你过生日”。
我看着沙发那头的洛小贝,心里有些发慌。
林旬是洛小贝的男朋友,而洛小贝和我,从穿开裆裤活泥巴的时候就在一起,那个时候还不流行闺蜜、发小和死党。
自打我有记忆起,洛小贝就是一个好姑娘。
唐诗宋词乘法口诀背的门儿清,数学满分年级第一都不在话下,校三好区三好都装不下,这些都不重要,问题是我妈每次见洛小贝都一阵激动,恨不得洛小贝才是亲生的,然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冲着我磨牙,我妈比我更希望我能跟着洛小贝,即使给人提鞋都不嫌。
我倒不觉得洛小贝上台演出,我在台后看着道具提着鞋有什么不妥,幕后工作总是需要许许多多看不清面孔的路人甲来做,我乐意当一株装点世界的小草。
初三的时候我妈鬼使神差给我买了一件和洛小贝一样的粉丝连衣裙,洛小贝穿着像可爱的公主,走到哪里都人人夸;而我看着镜子里黑丑黑丑的傻妞,连走出门的勇气都没有。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学会了要偷偷保护易碎的自尊心。
高三的时候,情窦初开的我偷偷把隔壁班长的名字写满了一本练习册,抱着自己的小秘密在墙角傻笑,才萌发出一丝丝比洛小贝幸福的优越感,洛小贝就拿着隔壁班长送的情书,问我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洛小贝有一种神奇的魔法,她能让身边所有的人都黯然失色。
“亲爱的,明天生日你打算怎么过?”洛小贝问我。
我把灭了的手机摁亮,看着“林旬”两个字,慌乱的说“明晚我约了同事一起庆生”
[2]
林旬站在街口兴奋的向我招手,自然的摸了摸我的头,熟稔的将两只大手搭在我的肩膀,推着我向前走“丫头,一下节目就要开始了,快点。”
林旬是一个活泼的大男孩,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靠近他,就好像走进了暖房,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这是一个酒吧式西餐厅,一会9点会有音乐和蹦迪,我们先吃点东西”林旬熟练的介绍着,然后用食指蹭了蹭我的脸庞,微笑问道“好不好,丫头”
我从来都不敢直视林旬,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像火一样的东西,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取暖。而林旬,总是认真的看着我,每次我抬头,碰上的都是他专注的眼神。我想,这应该只是上天的一个玩笑。
“林旬”这两个字在我的耳边出现过千万次。
多亏林旬我才看到洛小贝对着手机发呆的样子,抱着枕头啥笑的样子,靠着门发愣的样子,还有穿哪条裙子擦哪个口红犹豫不决的样子。
洛小贝提到林旬的时候两眼都会冒光,讲不完的话就像打开的水龙头哗哗哗流个不停,洛小贝也会对着林旬的微信字斟句酌的揣摩和猜测,折磨我和她车轱辘话打了八十回合,只为了探讨林旬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我想,林旬好神奇,他能让洛小贝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百战百胜的自信女王。
第一次见林旬的时候我正跪在马桶边清理洗手池的下水管道,我已经习惯了一身布衣、蓬头垢面的做洛小贝身边永远的小草,却听林旬说“贝贝你看看人家,多能干,以后多和人家学学!”然后是洛小贝娇嗔的敲打林旬。
后来林旬带着洛小贝,洛小贝带着我,我带着黑豆开始了四个人的约会。
黑豆,是我养的狗。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看见一只黑漆漆的泰迪被凶巴巴的金毛欺负,趴在地上圈成一团都不敢叫,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慈悯之心,就把它抱回家了。
而林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单独找我的呢?是恰巧洛小贝去出差?刚好洛小贝加班?碰巧洛小贝陪客户?又或者,林旬思念黑豆了。
我还记得林旬第一次邀请我去看电影,我提前2个小时梳妆打扮,试过了春夏秋冬所有的裙子,然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一只土妞。我奋力的擦粉,描眉,打腮红,却又怕太显痕迹,慌忙擦去,反反复复。
可能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走到过聚光灯下,所以对于王子突然的邀约显得兴奋而不知所措。以至于如此紧张,就像参加一场盛宴。
当我怀揣七上八下的心站在林旬面前,却听见他说“丫头,你好漂亮”。我发誓,这是我人生25年中第一次听见别人如此正面的肯定我,肯定语是“好漂亮”,而且,是洛小贝的男朋友。我的心砰砰砰乱飞,就像塞进去一个氢气球,随时要爆炸。
林旬站在舞池里向我喊“丫头,发什么呆呢,快跟我一起蹦起来”
音乐响起来,年轻人涌入舞池甩着胳膊扭着腰,林旬跟着音乐跳动向我伸出双手。还不容我思量,林旬就拉着我钻进了人群中。
震耳欲聋的音乐,躁动的空气,年轻的身躯,干燥的喉咙。
林旬的脸庞在旋转彩灯的照射下交替着奇幻的颜色,像邻家大哥,像隔壁班的班长,像心仪的学长,像永远都追不到的另一半,像一个梦。
我能感觉到林旬的呼吸,他吐露的游丝缠绕在我的耳边,他的气息包围着我,而他专注的目光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借着酒劲,我也开始跟着节奏跳动。
机械的摆着头,扭捏的晃动肩膀,小心翼翼地在原地踩着节拍。
“丫头,不要怕,跟着节奏就可以了,你看那些群魔乱舞的人,像他们一样疯掉就可以了”
我看着那些忘情跳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灵魂,哪里会介意自己跳的丑不丑,哪里会介意别人怎么看。
所以,在有限的青春里,躁起来吧!
我闭起眼睛,使劲的甩着头发,疯狂的音乐,迷乱的酒精,我梦想着自己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丑小鸭,不是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在这个没有人认识我的世界里,尽情的释放我的灵魂。
[3]
头痛欲裂,喉咙干涩,啊,我的脚踢到了哪里,好疼。
当意识再回来找我的时候,林旬一手架着我,一手吃力的去关门。
“丫头,下次不要喝这么多,如果和别人在一起,被占便宜怎么办”林旬在我耳边说。他呼出的气痒痒的,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林旬的胸膛贴着我,我靠着墙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在黑暗中,我终于敢迎上林旬深黑的眸子。
我深深地喘气,我说不出话。
我能感受林旬的体温一点一点靠近我。
我使劲咽了口口水。我不敢问,不敢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不敢问“我比洛小贝好在哪里”,不敢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不敢问“那我们算什么”,酒精像一头猛兽驾驭着几十个问题在我的脑海中乱撞。
我紧紧的咬着嘴唇,用力的掐大腿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害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又期待发生点什么。
林旬一手撑着墙,胸膛慢慢贴近我,在我耳边说“丫头,为什么我没有早点认识你”
这一句话,是不是对所有问题的回答。我就像等了25年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末日审判,我并不是一个没有面孔的路人甲。我并不是一无是处没人爱,我并不是一个不会被注意到的小草,我并不是像黑豆一样的流浪狗。
我突然就有了勇气,我紧紧的抱着林旬。
你是第一个这样肯定我的人。
而他的吻,落在我的脖颈,我的脸颊,我的额头,最终找到我的嘴唇,就像干涸的大地,终于等到了属于它的露雨。
林旬一只手抵着我的肩胛骨,一只手缠在我的腰间,然后慢慢移动,寻找。
我的内心在挣扎,我渴望理智可以推开林旬,拯救我肮脏的灵魂;可是我又沉浸在征服的兴奋中,在躁动的欲望中,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当林旬缓缓解开胸衣的排扣,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而舒适,只剩下轻轻的喘息。
我就像一块融化了的冰,沉溺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中,迷失了方向。
[4]
第二天早晨回到家中,我看见黑豆兴奋的冲我跑来,却被铁链子生生拉扯住,它跑回它的小窝,傻傻的绕圈,直到铁链缠住它的脚,被自己绊倒,也没有掩盖住那地上一滩黄黄的尿渍。
空空的饭盆和水盒,黑豆可怜吧吧的看着我,冲着我叫,一把狗粮一杯水,还没转身,黑豆就吃完了,再次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轻轻的吠。
我突然就有点心疼。
只有你离不开我,只有你需要我。
我没有回来的昨晚,你是不是没有饭吃,是不是没有人溜你,是不是没有拉便便,是不是憋了一个晚上,直到忍不住才偷偷撒在地上,你是不是听了千百次上下楼开门的声音,才等到我回来。
我抱着黑豆,泣不成声。
桌上是洛小贝留给我的蛋糕和卡片,洛小贝说
“亲爱的~26岁生日快乐哦!我们都要像小太阳一样,努力奔跑哦~”
洛小贝和林旬就像太阳一样,会自发光,吸引着别人忍不住靠近,直到烧着了皮肤,灼瞎了双眼。
而我甘愿做一株小草,我没有那么大的愿望和理想,我只是希望被看到,被需要,被肯定。
小草,也有幸福的权利。
小草,也一定会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