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十月的空气中,残留自恶夏的陈热早已被三球悬铃落叶的初期表演杀得去了势头。傍晚将黑的农村,有别且略晚于城市中的夜,在不知察觉中把这道过于气派的户门换了色调,唯有不知多少年前被凿刻在门头匾石上的“紫气东来”这四个“刚进”仍留的书法字还依然高高在上地炫耀着那些如同触须般的笔锋的同时,玩弄着这再平凡不过的一个晴日在将消之时洒留在自己身上的一抹暗紫。两颗天体的功劳不会有人想到甚至再次提起。
穿过户门,向左绕过迎面用来遮私的迎客松瓷砖墙,便看到几张低的出奇小方桌无序地落在庭院间——坐在配套的凳子(或者是马扎)上时更像是盘腿坐在地上。几只缺口且发黄的碗碟,每一只的外壁都自沿到底顺着或隐或显的裂缝,向外挂淌着酱油色的菜汤,妄想借此掩盖和时间曾经缠绵的证据。北方农村的家常炖炒被盛在其中随意地摆在这几张方桌上。x和其他几位我叫不上名字甚至看不清面容的朋友或坐或立,人手一支燃半的香烟,吞吞地说着些我听不清也听不懂的东西。我酌视半天,夹起一块豆腐送进了嘴。每个人都在烟雾中审视着我,仿佛要从我的动作里揪出些什么并不存在的含义。我越坐越觉心坠,便干脆起身赶忙离开了这场不知是还未开始还是已经结束的宴席。
我才发现没有开灯。
绕城高速上的车流并没我想的多。我无神地用余光扫视着一个个从前向后掠过的路牌,止不住地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我并不是一个在友谊里有私心或是祈求的人,他们是想在我身上看出些什么呢...我终是想不透彻。只感到那块豆腐的余味在我嘴里憋得发酸。
我向右变道驶入出口。一路减速右转,转向灯的哒哒声像是某种倒计时。对向来车的远光和车前突然的沉闷碰撞声将我惊得一颤,惯性而致的安全带锁死感将我已然游离的魂神从车外抓回,紧紧地箍在了驾驶座位上。我下车查看,看到出口处设置的水泥路障和雪糕筒被我撞得稀散在路上,车左后视镜和前脸都已经看不出原样。出口收费站的工作人员和后方被我堵住的司机向我越聚越多,我不自在地要死,便赶紧拉开车门从副驾的座椅上拿回手机报了警。等待出警的期间,我索性点起一根烟,向车后走去。我也在此刻钻进了烟雾里,审视着车后每一个发着怨声或者向我投来恶毒厌恶眼神的司机。我并不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些什么信息,只是此时极度地尴尬和不自在让我反成了一个自私的混蛋。我又嘬了一口烟,直接吐出,让烟雾在我脸前旋浮成一团刻意地看向他们之间和身后的空白,在左后轮旁边蹲了下来。过去一个小时的经历仍然像一片偌大的雨云,扇在我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