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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芮躺在温泉会所的按摩椅上,浑身酥软,头晕眼花。她忘了吐了多少回,今天的酒太烈了,北方人就是很能喝。
他们把酒倒入杯子,伸出胳膊在手臂上摆,能摆几杯对方就需要喝几碗,也不论男女,一点面子也不给。
这是方芮负责皖北片区市场的第一次经销商会议,开完会,安排合作方吃饭。就是这顿饭,让她见识了何为民风彪悍,也让她见识了人心险恶。
方芮是标准的南方姑娘,在职场也打拼了三年了。在学校的时候成绩算不上好,勉强考上普通的大学,大学学的是电子商务,可是根本没有合适的对口就业条件。于是她在大四的时候选择了一家快消品厂家实习,毕业后就留了下来。
近期由于市场的调动,她被公司分配到了皖北市场。
当然也不是她一个人,有两个同事张扬和李伟跟她同时负责这边的业务,她是小组长。当时让她当小组长的时候李伟在私下还跟人造过她的黄谣,说她是借胸上位,所以两人关系一直很差。
张扬则是方芮暗恋的人,但张扬其实有一个女朋友,两人异地恋。所以平时都是很客气的保持距离。
方芮进入皖北市场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渠道经销商收货款预定金。公司是做零食生意的,供应各个市的大渠道经销商,经销商供货给每条街的店面,有的则供应中小型超市,大型超市就直接对接总工厂了。
简而言之,她现在要对接的,是皖北市场最大的一个供货商,也是他们的合作伙伴,赵猛。
人如其名,他人长得高大,三角眼,厚嘴唇,啤酒肚,脖子上挂着粗粗的大金链子。
要说气质,这气质与其说是像大老板,更像是暴发户。
方芮的基础任务是收300万的订货款,竞争激烈,别的厂家也在争取。方芮定了当地最大的一家酒楼,请赵猛吃饭谈合同。
可赵猛带了竞争品牌的业务员来了。
方芮毕竟年轻,有点懵圈。还能这样操作?
赵猛是老江湖,他说吃饭不谈业务,带几个朋友,认识一下。
方芮乱了分寸,那这合同还怎么谈?她心神不宁地周旋开来,竞争方的业务员看起来跟赵猛更熟识一些,互动也更频繁,除了敬酒,方芮竟插不进话。
方芮不是很能喝酒,尤其是面对着这些喝酒的练家子。
身旁的张扬坐不住了,开始一个劲的把话题往合同上引,竞争方的业务员马上将火力全对准了他。李伟则怂包一个,闷头吃饭。
方芮喝了几杯酒,脸红到了耳根,手撑着脑袋,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准备伸手去拿桌上的纸巾,无意间看到赵猛的目光从她丰满的胸脯一闪而过。
方芮低下头,才发现衬衫裙的纽扣不知什么时候被崩开了,春光乍现。
她匆匆站起来,赶紧找个借口去了洗手间。可能是因为喝了一杯酒,镜子里的方芮粉面含春,眼里似有粼粼波光。
要是这单的预付款谈不下来,接下来一整年的销售任务将是难上加难。方芮心里乱成一团,往年的业务经理都能搞定,保证在皖北市场500万左右的固定销售额。
她新接手,任务只涨不跌,年初收300万,货就算先铺下去了。眼下的形式,赵猛看起来并不想把宝专压押在她们一家合作方。
她整理好衣服,打开随身的小坤包,扑了扑粉,又在唇上补了一抹艳丽的口红。单子的事情,来日方长,看来要想别的办法了,回去开会再讨论一下,不行重新做个报价单。方芮脑海里迅速想着方案。补好了妆,做了个深呼吸,方芮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转身往包厢方向走去。
回到饭桌,整个氛围已经发生了变化。不知道什么时候,酒桌上摆上了合同,上面押着两瓶白酒。
“倒嘛,一百万款子打底,这是我跟你们公司的情谊。再往上加,一杯20万,这就看你们的诚意了。我做生意就图个爽快。”赵猛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根华子,一旁的业务员赶紧掏出打火机点着火,迎了上去。
这话,当然是对张扬说的,张扬手里端着的酒杯悬在半空。李伟也不剥手里的黑虎虾了,半张着嘴巴望着张扬。
方芮知道,张扬已经喝了不少了,他最多也就八两的量,差不多已经喝了半斤。再喝就要出事了。
“赵总,我觉得您说的对,吃饭就吃饭,不谈业务,先交朋友。来,我跟您喝一杯。”方芮赶紧举起酒杯解围。
赵猛并没有接话,他吸了口烟,闭上眼睛十分享受般地吐出烟圈。良久,他才懒洋洋开口:“我们这地方,就是这样交朋友的。”
张扬笑笑:“赵总大气,我喝。”
方芮心里一阵绞痛,比起任务,她最关心的还是张扬的身体。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加我一个,我也喝。”
赵猛咧嘴一笑,一颗金牙熠熠发光。“方经理要是喝,一杯40万!”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连李伟也忘了嚼嘴里的菜,愣愣看着方芮的反应。
方芮脑子一片空白,继而迅速换算了一下,一杯40万,还差200万,也就是5杯,可是一杯差不多2两,那要喝一斤,没一斤也有8两,不出意料面前的一整瓶白酒就是要全干了。
先不说赵猛说的话真假,这一瓶酒真干下去,那自己铁定不省人事。
出来做业务,没必要拼命吧。
可这时候,说不喝,好像更难。
“赵总霸气,我来舍命陪君子!先干为敬!”张扬突然举杯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龇牙咧嘴,脸上尽是苦涩的表情。
方芮看着心疼,又无可奈何。没想到赵猛却丝毫不买账,他将竟然将自己面前的酒杯倒立过来。偏过头去,兀自跟身边的竞争方业务员聊起了家常,气氛一度降到了冰点。
方芮心里暗暗叫苦,她想怪张扬急于冒进反而拱了一把火,又烦一边的李伟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阿斗。现在要是她自己不上,那这个市场她也就不要混了,一般分配了市场是需要呆三年的,一来就得罪了最大的经销商,一年都不一定混的下去。
“赵总看的起,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方芮鼓起勇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是好酒,不辛辣,但是胃里蓦然翻江倒海。白酒是要慢慢喝是有道理的,这样大口喝,一种是特别能喝酒,还有一种就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赵猛眯起眼睛,貌似十分感兴趣,他笑着点点头,表示很受用,一旁的人纷纷起哄,夸奖方芮好酒量人豪爽。
方芮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拿起筷子准备夹菜压一压。
“哎!方经理,入乡随俗,你刚来,我们这喝酒的规矩你可能还没搞明白,那我就来跟你讲一讲。”赵猛提高音调,阻止了方芮夹菜。“好兄弟就是要双拳打天下,交情好就一人喝一个膀子的酒。我这人也不占人便宜,我们一人伸出一条胳膊,摆多少喝多少!不喝完一轮不准吃菜。”说罢招招手,站在一旁的领班马上会意,打开一旁的柜子,从中取出了一套精致的平底方形盏子,端到了桌子上。
方芮一下子傻眼了,这算什么风俗?现在明显是骑虎难下,张扬坐不住了作势要起来,被方芮按住肩膀压了下去,她已经决定要搏一搏。
赵猛也不含糊,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占人便宜,他的胳膊粗壮,跟方芮的比起来要吃太多亏,他也很干脆,摆满了就全都喝光了。
方芮凭着一股子蛮劲,喝的快酒,一点也不给自己神经系统反应的时间。
这样做的优点显而易见,很快就喝完了一轮。
缺点也很明显,她扛不住了,想要呕吐的感觉强烈,单单只是打了个嗝,就感觉胃里的食物已经抵达了嗓子眼,她眼里不自觉泛着泪花,顾不上打招呼,就往卫生间狂奔而去。
不知道趴着吐了多久,酒劲上来了,她觉得天旋地转,难受的要死。她只好捧着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洗脸。等到稍稍缓过来一点儿,也顾不上补妆,就红着眼往回走。
相比方芮通红的脸,赵猛面色基本没有任何变化,他那大肚子简直像是海纳百川的黑洞,吞噬酒桌上的一切。
他见方芮如此狼狈,倒是一点儿也没有取笑的意思,依旧云淡风轻,谈笑风生。
待到酒席结束,有人提议去会所捏脚按摩。
方芮一行人也推辞不掉,只好进了附近的“芭提雅”,赵猛看起来是常客,熟门熟路。方芮极力地克制着,可还是头晕目眩,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下车的时候张扬扶了一把她。那只大手火热宽厚,在她的细腰上默默使劲,她不自觉的燥热起来。
她暗恋张扬这件事,总公司的部分同事也略略察觉到过。张扬本人也是知道的,跟其他油腻男不同,张扬长得高大帅气,自带一丝生人勿近的气质。平时很绅士,也从不开女同事的玩笑,总是适当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这也是最吸引方芮的地方,要说缺点,张扬唯一的缺点就是嗜酒,做业务的时候喝的更狠。
接触过几次后方芮发现,只要不喝酒,张扬总跟她有着疏离感,一旦喝了酒,张扬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眼光炙热起来,而且时常对她动手动脚。方芮不大懂张扬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醉酒的时候表现的很亲密,醒了又完全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要说是真醉了,可他做的特别隐秘,生怕被人看到了,要说他装醉,醒了后又丝毫感受不到亲近。对此,方芮从一开始就没有抗拒过,反而迷失在这种扭曲迷茫的漩涡里。
张扬的手指不规矩地扫过她的臀部,待到宾客都下车后,那只大手又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消失了,只残留几缕余温被夜的寒凉迅速带走了。
方芮已经辨不清方向了,只记得被人安排进了一间包厢,里面摆了两张铺着白毛巾的沙发躺椅。她像是遇到了救星,赶紧躺了上去,也不管众人如何安排,迷迷糊糊地歪在柔软的沙发椅上,感觉身子沉重得厉害。耳边传来短暂的喧哗声。不一会儿,门就被关起来了,包厢隔音效果很好,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包厢里只开着橘黄色的氛围灯,柜台上摆放着淡雅的花瓶和一个香芬,整个房间都散发着玫瑰花的香味。墙壁悬挂着巨大幅的欧洲名画,画面上丰腴的美人披着薄纱被一个壮硕的男人高高举起。除了两张柔软舒适的躺椅,当中还摆放着一张床,铺着白床单。
方芮眼睛环绕一周,觉得环境有点怪异。她也是最近才提拔为业务经理的,之前一直是做乡镇网络的。应酬的一些事情也还在慢慢学,更别提出入足浴会所。
她倒是经常听说这个行业良莠不齐,男人出来玩无非就是喝酒作乐。有的会所按摩师有特殊服务都不是稀奇的事情。
想起刚进来的时候,她随意瞄了几眼,迎宾接待女人浓妆艳抹。料想这里也不一定正经到哪里去。
她定了定神,虽然自己第一次过来,但毕竟是女人,倒也不用操心什么,权当是休息的地方好了,李伟应该喝的不多,等玩好了,李伟去结账,走招待费统一报销。这次喝的不少,别说300万的预收款,下半年冲业绩的款子也有着落了。只要赵猛认账,今年少不了提成。
想到这里,方芮心里略略宽慰了些。
她还是头晕目眩,只是稍微转动了下脑袋就感到一阵刺痛,整个人都眩晕起来。只好闭上眼睛放松,料想一时半会是起不来了。
大约一刻钟左右,方芮感到包厢的门被推开了,随之传来赵猛的声音:“哎,你怎么不去换衣服。”
方芮脑子嗡的一声要炸了,只见赵猛穿着一身白色的浴袍就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做出解腰带的架势。
“你干什么?”方芮简直要喊出声来。
“你不泡脚?那你先躺一会吧,我叫了技师。”赵猛绕过方芮走到了另一个沙发椅上,松了松袍子,躺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外面敲了几下门,进来两个穿着工作服的技师,赵猛又问了方芮要不要按摩,得到明确的答复后,赵猛便让其中一个技师回去了。
方芮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这环境实在压抑,她不懂怎么跟赵猛分到同一间包厢,脑海里朦胧记得是李伟安排的,好像说是只剩一个了,她当时晕的厉害,看这间开着便走了进去,也没人阻拦,不一会儿人都散开了。
这会儿气氛十分压抑,方芮伴随着一阵阵的恶心眩晕闭着眼睛侧躺着。
赵猛眼睛盯着电视里的新闻,也是一言不发。
足疗技师按完脚后便开始推销泰式精油按摩,被赵猛拒绝了。
技师只好躬身退出去,临走前,方芮感觉那个技师的眼神将自己全身都扫视了一遍。
门一关,包厢里的气氛暧昧起来,方芮还是蔫蔫地躺着,裙装很尴尬,尤其是职业装的裙装,裙子刚刚过大腿,衣服剪裁得体,将成熟女性的曲线感很好地展现了出来。可这衣服,恰恰不适合躺着,一躺,上半身的有两粒扣子崩的几近脱线,下半身的裙子几乎要滑到臀部。
她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时不时拽一拽裙角,双腿绞在一起,保持着怪异的姿势。
谁料到这种扭麻花样的蠕动更加重了不适感,胃里残留的酒精后劲十足,呈扇形扩散开来,慢慢从肠胃顶到了喉咙,虽然她极力压制着,没想到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咯,就这一下,像是水库开了闸,再也挡不住了,“哇”的一声俯身便吐!
“怎么搞得!”赵猛好像被吓了一跳,走上前来查看情况,方芮吐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糊一脸,难闻的酒味弥漫在包厢里。
赵猛可能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场面,竟然摸着后脑勺原地转了几圈,想要找什么东西擦拭。可能是气味不大好闻,他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想要喊人帮忙,一回头又发现方芮的裙子有一大半快滑到腰了,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甚至能看到内搭的颜色。他皱了皱眉头,将自己的浴袍脱了下来走上前去盖在方芮身上。
很多误会往往来自于一些有意或无心的瞬间。也就在这一瞬间,大门敞开,赵猛背对着大门脱下浴袍,方芮在一塌糊涂的呕吐间隙眯缝着醉眼。眼角的一丝余光中,她看到门口有个人影晃动,探头向他们看了看,便迅速关上了包厢的门。
方芮张张嘴,可是说不出话来。一阵眩晕席卷而来,她努力摇摇脑袋,又闭上眼睛瘫软在沙发椅上。
赵猛盖好浴袍,回头看到大门又被关上了,他低声嘟囔着见鬼了。便走出门去喊了服务台的人过来清理。
方芮早上醒来的时候是在协议单位安排的会务酒店,她只隐约记得进芭提雅包厢时候呕吐的事情,后面怎么回来的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据说是赵猛安排司机送回来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酒没白喝,桌子上放着赵猛签的300万预付款合同。
回总部开述职会议的时候,方芮将产品网络图和铺货计划做了PPT ,她很有信心将业绩较往年再提高百分之三十。
总部领导很满意,作为新人中的中层干部,假如一直保持稳中有升的业绩,不出意外的话,三到五年内大概率是会被提拔为大区负责人的,即使不提拔,也会被行业内的猎头盯住,前途光明。
方芮从内心里感激赵猛,她觉得这个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粗俗市侩,相反倒有几分江湖义气。
合作期间,她去拜访过几次,跟一般的谈生意不同,赵猛不拘小节,谈生意的场所都是他挑的,有时候是在游戏厅有时候是在卡拉ok,甚至在街头巷尾的炸串店里都行。每次赵猛看起来都漫不经心,从来不认真看她递过来的合同,也不怎么听她讲市场方针,但真正铺货的时候,成本多少,铺货率多少,回报多少,他都能一口报出来。
方芮有时候觉得,要是赵猛不是客户,长得再帅点,生活中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但生意就是生意,商场如战场。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尤其是一个女孩子出来闯荡江湖。
这边方芮的市场越做越好,那边张扬却遇到事儿了。
他女朋友托关系进了银行上班,有个条件不错的同事追求,她要跟张扬分手。
张扬连续喝了几天的闷酒,电话不接,业务不处理。
同在一个团队,报表和数据都是方芮帮着做的。可这样下去不行,每个月要回总部汇报一次工作,眼瞅着时间快到了,方芮决定去劝劝张扬。
办事处的对街有个活动广场,晚上有不少人散步跳广场舞,过了广场就是环湖的风景区。傍晚开始橘黄的路灯依次亮起,小桥流水,凉风习习,现代化的高楼和古典的亭台在粼粼的水面完美地契合在一起,莫名给人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选了一处景致清幽,没人的安静角落,方芮摆上了卤菜和啤酒,坐在临湖的清风亭里。
张扬的侧脸很好看,鼻梁高挺,剑眉星目,薄唇紧紧抿着,他没有看方芮,眼神飘向远方。
“遇到什么事情了?”方芮先开口,在他面前,就连声音没有以往的那么自信。
张扬没有回答,他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方芮觉得无法忍受这样的眼神,慌张的将眼神错开。张扬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表情:“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的事,你比谁都清楚。”说着,打开一瓶啤酒,大口喝了起来。
像是心思被拆穿了,方芮感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内心的挫败感让她想要甩手离去,然而心底的欲望伸出无数的手将她往回拉。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都是成年人,尊重各自的选择,女朋友哪儿找不到,对吧。”话一出口,方芮就想煽自己一个耳刮子,这都说的什么话,听起来像一个心机婊。
“呵呵。你找我就这事啊?”张扬不置可否。
“我爱你啊,你可以考虑一下我。”
空气仿佛静止了,这赤裸裸的告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浪漫,完全是单刀赴会的冒险。
“你懂爱情吗?”张扬的声音划破了空气中的屏障,直直地在方芮的心口划了一道口子。
她完全慌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疑问还是反问?是贬义还是褒义?是有答案还是没有答案?或者,只是自言自语?
“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有人真正爱过你吗?”张扬又追问了一句。
如今这把利刃彻底划开了她的心脏,她仿佛能看到胸口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四周是外翻的筋骨和血红的肉块。她就这样无声地呐喊:“为什么?为什么轻视我,忽略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也是女人,有血有肉有感情,为何你认为你爱的人才懂爱,而我却一无所知?难道爱情还要分三六九等,难道我的爱就注定卑微?!”
事实上,方芮只是支吾了两声,便呆愣着不发一言。像一个犯错的孩子,无措又茫然。
“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人真正爱过你,你再来管我的事。”张扬说完,“啪”得一声将手中的啤酒放回石桌上,白色泡沫争先恐后从瓶口涌出,在空气中发出轻微得爆破声,像是夜晚的叹息。
“有事,走了!”张扬起身便走,没有回头。
突然起风了,将一缕长发吹散,发丝在方芮的脸上凌乱,一滴泪从左眼流出。“我真傻!”她这样想着,拿起张扬丢弃的啤酒,放在了唇边,闭上了眼睛。
月底很快就到了,方芮的小组也从皖北市场回到了南京总部。不同于以往,公司发了一则解聘通告和一封内部竞聘邮件。
负责省区的郭经理因为涉及经济犯罪被立案调查了。现在需要启用一个候选人,优先内部竞聘,每个片区负责人都可以参加。
按照业绩来推算,方芮的胜算不小。做完业务汇报,第二天,各个候选人就被依次叫到了总经理的办公室谈话。
在竞聘结果未公布之前,聚集在一起的同事们早已经私下议论纷纷了,讨论的最多的还是方芮,不过不是关于竞选的事情,而是,“绯闻”。
方芮为了业绩不顾廉耻,在皖北市场跟经销商赵猛睡了!
方芮懵了,曾经熟悉的同事都在刻意疏远她,人们的眼光带着恶意从四面八方射向她。终于,她堵住一个平日里关系还不错的同事:“你怎么回事?老躲着我。”
被堵住的同事原本跟方芮关系很好,最近却刻意躲着她。见方芮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到底得罪了谁?有人说你给赵猛当小三了。”
“什么?谁说的?”
“不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不能告诉你是谁。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传到领导耳朵终究不好,公司也怕麻烦,真闹起来不光彩。话只能说到这里了,我要走了。”
不等方芮问完,同事后退几步,小跑着离开了,留方芮一人站在原地发呆。
“是李伟!那天在芭提雅包厢门口出现的人影是李伟!”方芮觉得脑子嗡得一声一片空白,瞬间又恢复了理智。这种时候千万不能乱,她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女生了。
出校门后在社会上碰到了各种钉子,她知道这个社会是不公平的,做事业对女生来说尤为困难。
方芮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况。
在皖北时常吃饭的那次是方芮做东,只有小组成员张扬和李伟俩人陪同,赵猛那边带的是竞争方的业务员。在芭提雅包厢的误会确定是发生了,到底门边一闪而过的人是谁?
有可能是竞争方的业务员,那几个业务员都是跟赵猛合作多年的人 ,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也都是有家室的人,自己在外面玩,互相都有把柄,应该不会肆意宣扬。对任何一方的婚姻家庭都没有好处。
那就是自己窝里斗。唯一的可能就是李伟了,一起回公司后得知要内部竞聘,于是用了坏点子,不然怎么一夜之间整个公司都传遍了。况且,李伟老早就造过方芮的黄谣!
一整个上午,方芮都坐在自己工位魂不守舍,胡思乱想。她心中有愤怒,李伟就在她前方两个位置的工位上,她竭力克制自己不去看他,以免自己情绪失控。她想站起来去跟领导解释,可这件事并没有被下定论,她冒然去解释只会越抹越黑。
“领导,这季度的报表,整理好了。”李伟将文件放到方芮的桌上。
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似笑非笑!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阳奉阴违!
李伟的脸现在离她很近,方芮觉得这张脸在自己的面前逐渐扭曲变形,变成了千万张嘲讽她的虚伪面孔。她随手翻了翻文件,单手推了回去:“打错了,重改!”
“是你发给我的数据,要改什么?”李伟皱了皱眉头,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不耐烦。
“你需要核对啊,数据不对。”方芮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哪里不对?”李伟直起身子,挑衅般叉起了腰。
“那是你的事!”方芮几乎从牙缝里咬出来一句话。
“呵……”李伟轻蔑地咧嘴。
“啪!”方芮一把将文件砸到了李伟的脸上!
一声巨响后,办公室鸦雀无声,片刻后,人群骚乱起来,方芮和李伟扭打在了一起!
“大庭广众之下,两个片区负责人,像泼妇莽汉一样打架!像什么样子?”人力部的龙姐铁青着脸:“这件事反响特别差,总经理让我来了解下情况,算了你俩别站一块儿,李伟你先回去。”
龙姐将李伟先打发回去了,她关上办公室的门,将方芮拉到一边:“快收拾一下,看成什么样子了,一个大老爷们还跟女人动手,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你别哭,我回头跟总经理说去,有委屈跟姐说。”
方芮将衬衫扯了扯,又将凌乱的头发解开,重新扎上了马尾。她抿了抿嘴,看着窗外,沉默了。
有什么好说的呢,这些人,无非只是看个热闹。
事情的发展在意料之中,方芮和李伟两个人都被取消了竞聘资格。总部按照各个业务区域的业绩进度和竞选人资历进行了评估,张扬顺理成章,被提拔成为新的省区负责人。
方芮没有想象中的落寞,相反,她松了一口气,自己眼光不错,爱的人足够优秀。就算是自己受了委屈和冤枉,她也不想去追究了。
晚上是庆功会,方芮和李伟都一起去了,谁也没有为难谁。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私下不论有多少恩怨,台面上依然是风轻云淡。
张扬的人缘不错,加上他过人的外表,在这场庆功宴上出尽了风头。
透过人群,方芮远远地望着他。她觉得她离这个男人这么近,却又那么遥远。他真的分手了,也不会跟她在一起的吧,与其这样相互纠缠,不如目送他展翅高飞。
方芮喝了一口酒,再抬头的时候竟然跟张扬的目光相遇了。
他好像又喝多了,他的眼里有柔情,有野心和渴望。那么赤裸裸,热辣辣,方芮几乎陷落了。
可是,那不是爱,方芮避开那眼神,低下头,继续喝着杯子里的红酒。
直到深夜,人群才逐渐散去,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方芮看张扬没事,神志依然很正常,才招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回去。
“师傅,去金色池塘小区!”方芮话音未落,车门被打开了,张扬竟然挤了进来。“去前面七天酒店!”
方芮吃惊地望着张扬,他浑身酒气,脸上微微泛着红,眼睛里布满了红血色。
“认识的,师傅,听我的。”张扬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坚定。
司机回头看了看方芮,这时候张扬却一把抱住了她!
司机马上明白了似的,熟练地挂挡起步加油门开车了。
“喝多了,送我一下。我搬家,最近住在酒店。”张扬凑的很近,几乎是贴着方芮的耳边,方芮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整个身体被一股强大的男性力量包围了。幸福感让她眩晕,这也太快了,是接受她的爱了吗?还是,还是常规醉酒后的不负责任?她几乎不能思考,陷在突如其来的幸福里几乎窒息。
出租车大约开了十分钟左右,便到了地方。方芮将张扬扶出出租车,在酒店门口停住了脚步,张扬的一只手紧紧攥着方芮的细胳膊,好像一只猛兽钳住了可怜的猎物。
“你还好吗?自己进去可以吗?”方芮挣了挣胳膊,没挣开。
“上去坐坐。”张扬侧过脸,伸出另一只手勾起了方芮的下巴。
方芮像触电一样别开脸,她突然很厌恶这种赤裸裸的挑逗。一种纯洁的爱恋被玷污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什么意思?”张扬略感诧异。
“你什么意思才对?”
“你别装了!”
“你说什么?”方芮蓦然提高了语调,愤怒和不解让她的脸泛起了红晕。
张扬咬着牙不吭声,目光死死盯住她,手里加重了力道。
“啊!你弄疼我了!放手,快放手。”方芮大叫起来,一边呼喊着,一边用力拍打他。酒店的前台隔着老远探头张望着,示意着旁边的安保人员。
张扬也注意到了旁人的举动,不甘心地松开了手。
“不想陪我玩还跟我回酒店,你耍猴呢?”张扬的语气冰冷,他调整了下姿势,双手抱胸,一点也看不出来醉酒的样子了。灯光将他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拉的更长,夜幕中像是一只巨大的猛兽,方芮的身影完全被吞没了。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不想这么快确定关系,我们可以先试着交往。”方芮揉着胳膊,喃喃说道。
“你个荡妇装什么淑女?”
“啪”得一声!方芮猛地一巴掌打在张扬的脸上,她颤抖着手:“你住口!别人不相信我算了,你也不相信我!”
张扬捂着脸不可思议得盯着她:“臭婊子,你有病吧!劳资亲眼看到赵猛都压你身上了!你……”
张扬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闭了嘴。
方芮难以置信地倒退几步,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男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陌生过,原来出卖造谣和利用她的人是他。
方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转身狂奔起来,泪水已经控制不住地涌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这个人,不值得,也不配她去爱。
“滴!”马路上的汽车发出刺耳的喇叭声,司机探出头来:“神经病,你不要命了?!”横穿马路的方芮瞬间清醒了过来,她转身,又往回跑,张扬还站在原地。
方芮直冲过去,抬起一脚踢向了他的裆部,张扬“啊!”得惨叫一声蜷缩起身子蹲了下去。
“渣男!”方芮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话,快步走开,在马路上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城市的夜晚,霓虹灯闪烁,巨大的建筑物高高耸立,天空看不到星星,方芮降下车窗,吹来一阵晚风。幸好,这个夜晚还有一丝风,方芮擦干了眼泪对出租车司机说道:“麻烦您,去派出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