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银行办点事,像往常一样取完号、找个空位坐下。而一坐下便听见旁边两位80多岁的老人窃窃私语说:“那个老头也是,插什么队嘛,按照顺序来嘛。”
我下意识地朝着他们眼神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个70多岁的老头,背对着我,双手扶着银行柜台,看着是要插队的样子,担心老人万一只是不知道取号排队这个规矩才插队的,然后我问旁边的两位老人,说:“他拿号了吗?”老人说:“恩,拿了的。”
我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爷孙俩,老头一身中山服,明显是农民的模样,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倒是这小姑娘引起了我的兴趣,她扎着两个高高的羊角小辫,特别凌乱,衣服也特别脏,鞋子的鞋底磨得变了形,偶尔扭过头来看我,脏兮兮的小脸,还吊着两行鼻涕。我心里暗想,这小姑娘多半是个留守儿童,老一辈的爷爷也并不擅长照顾小孩,在生活细节方面并不讲究。
老头本来想插队,不料后面的人并不愿意,终于轮到老头,他没有坐下,依旧站着,手扶着柜台,并把小姑娘拉过来,不让她乱跑,说:“取钱。”
柜台工作人员:“取多少?”
老头大声说:“100!”
旁边两位老人小声嘲笑:“取100块就不得了了,还这么大声。”
我心想:老年人听力不大好了,说话声音大点儿也正常吧,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柜台工作人员让老头输入密码,老头把小姑娘拉过来,弯着腰,低着头,朝着小姑娘说:“快点儿,输密码。”小姑娘老老实实输了。
这时候我瞥见老头的脸,开始好奇起来——难道老头是个瞎子?
柜台工作人员让老头按确认键,老头依旧让小姑娘帮他完成这项工作。
柜台工作人员让老头签字,小姑娘问老头:“签你的名字?还是我的?”
老头:“当然是我的撒!”
小姑娘双手趴在柜台上,整个头几乎贴在台面上了,认真一笔一划写起来。
故事远远还没有结束。
老头:“麻烦帮我换成零钞吧。”
取好钱,老头手里拽着几张零钞,一张一张地整理,问小姑娘:“这张是多少?”
小姑娘:“20。”
.................
小姑娘主动提醒老头说:“这张不是钱,是纸(银行的收据)!”
老头把钱凑到嘴边,用嘴唇将收据咬住抽出,继续辨认钱的面值。
这时候我也非常地肯定——老头真的是瞎子!
收好钱老头牵着小姑娘往外走,路过我身边时,我和小姑娘有0.5秒的对视,我朝着小姑娘微笑了一下,表达我对小姑娘的欣赏和赞美,但我不知道她能否明白我的用意。
然后旁边一位50多岁的大妈对小姑娘说:“小勾儿(音译,重庆话小姑娘的意思),把你爷爷牵到ai ai(悬崖)去哦。”
小姑娘一听毫不犹豫的拿着手里的玩具(有点像魔法棒)向大妈打去,老头一句话也没有讲,不去理会,也许是听惯了这种讽刺,只是使劲拽回小姑娘,往门外走,小姑娘显得有点不高兴,还想去打几下大妈,无奈被老头拖远了,够不着大妈。
看见小姑娘手里的玩具,至少9成新,我恍然大悟,一个取钱只取100块的老头,生活上应该是十分节俭的,但他愿意为自己的孙女买一个玩具。
幸福本来就可以简简单单,无须华丽的衣衫,也无须昂贵的玩具,更无须他人的肯定,一个疼爱她的爷爷,也许就拥有这世界的最幸福。
小姑娘把玩具小心翼翼地插在衣服口袋里,显得分外珍惜,银行门缓缓的自动向两侧划开,小姑娘牵着老头,走出银行大门,逐渐远去。
羡慕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如此单纯,爱恨分明,她不知道自己的爷爷让她也陷入同样的嘲笑之中,她也不知道如果等她长大,再次面对今天这样的嘲讽,会采取怎样的心态面对。
至少此时此刻的她,愿意成为爷爷那双形影不离的“眼睛”,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似乎看到薄雾之中,她回眸的一笑,如此恬静坦然。但愿小姑娘最后成长为一种美丽——成为自己抵抗嘲讽最有力的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