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在林曦的讲座上,她是一位水墨画家。当时有句话很打动我,她说要做自己热爱的事,她发现用意志力去做事的人到最后往往都有一种反坐力,这其中包含着天性的压抑。天性总是要释放的,要找到属于它的一个出口。
这个时代人们容易抑郁,因为我们总以功利心为出发点行为做事。北大心理咨询中心的徐凯文老师提出“空心病”的说法,应试教育培养了一批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找不到存在的价值感和人生的意义。我们的心充斥着对未来的焦虑,心里失去了空间就发现不了美,那人生的趣味和喜悦何来呢?前两年我去学古琴,我的古琴老师是个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青年名家,他是个特别讲究的人。每次学完琴后,焚香、泡茶,一道道工序和器具都充满着精致感,还有家里的书画和插画的装饰也极具个人的偏好。他主张传承传统文化,教古琴,只穿汉服,爱国学,还吃素。他对传统有着自己的坚持,为人也有些孤傲和清高的,有时候会蔑视现代的浮躁和哗众取宠。我当时觉得他有点过了,也无法理解他在生活中追求美的极致,还觉得文化圈的名人都这么装吗?后来我才明白,我对他是有偏见的,这种偏见缘于我生活的局限,更是心的局限。我当时的心被工作的焦虑填满,内耗很大,我的心里根本没有滋生美的空间。所以罗素说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后来的我慢慢地调整自己,要么改变自己,要么改变自己的环境,这半年我渐渐放下了些有用的东西,无用的心境也就慢慢浮现。我终于懂得当初他日常的生活美学中的仪式感,每一个焚香泡茶的步骤,每一次古琴琴弦的拨动,都是一种调心和静心。而后我在书法中也感受到这种静心,甚至在专注的做家务、开锁找一个平衡时都出现过。人只有放下诸多妄念,自性才会浮现。
我愈发觉得生活不可以没有审美的眼光,也愈发痴迷于艺术和文学,选择志向时也在二者中挣扎了很久。当你开始追寻真实时,艺术出现了。艺术家在创造作品的同时,倾注了自己的灵魂,当我们与作品凝视交融时,会感受到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精神。我无法忘记我第一次看昆曲时,身体里涌动的暖流和起鸡皮疙瘩的感觉。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美。我看着台下观众专注的神情,艺术为我们创造了共通的世界,有种幸福感爆棚的感觉。
文学也是美的,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哲学是思想的艺术。语言的美感是肤浅的,相对高些的是意境,但伟大的文学作品要有哲思的精神境界,这取决于作家的人格高度,所以说作家要到六十岁才成熟。我初中起开始读名著,但年纪太轻缺乏人生经历,少有共鸣。高中读青春小说,这其中鱼龙混杂的作品居多,现在看来都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但青春期最需要的就是共鸣,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像你一样的人,经历同样的事,这本身就是文学的一种安慰。我近些年唯一感动我的是绿妖的《少女哪吒》,她说只有少年时才能够一眼看穿大人的虚伪。我突然意识到我变得有大人的钝感,并没有少年时的尖锐了。所以,能够在成年时依旧刺痛到心里的青春文学或许才是能存留下来的好作品。大学时候对哲学宗教类有兴趣,痴迷读印度哲学家克里希那穆提和宗萨仁波切的书,几乎全部。渐渐对世面上的流行小说没兴趣,大多数女生喜欢的张爱玲亦舒也觉得格局偏小,有股小家子气。后来随着自己阅历的增长,对人生的体悟加深,遇到了一些真正可以滋养我的生命,汲取精神食粮的作品,多是得益于探索真理、自我和人性为主题的小说,比如我喜欢的英国作家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德国黑塞的《德米安》和《悉达多》,都对我在不同人生阶段有过影响。德国作家多有哲思精神,早年读到歌德《浮士德》,这些作品都有一种共通的人生高度。俄国文学的大文豪,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探讨人性的高度,也令我心生膜拜。日本文学也是个神奇的存在,对人性的剖析刻画也是一绝。东野圭吾的《白夜行》,以推理的形式写了个爱情小说,男女主全文没有一句对话,也是令人叹为观止。他对人性恶的表达角度很独特,一口气读完酣畅淋漓,却留下无尽的震撼和回味。中国作家比较喜欢雪漠,由于修行者的身份,他的作品充满佛性和悲天悯人的人文关怀。
众多文学形式中我也偏爱诗歌,都说诗歌是无用的。文院的老师讲课还调侃道,诗人是高危职业,要么是有精神病,要么跳楼自杀的。在我看来,诗歌是文学里的艺术品,本身就具有简洁的美感,简单而炽烈的也往往更有力量。从意境上来看,诗歌是最擅于表现意境的,郑愁予的《错误》表现了古典美,辛波丝卡也是美的。小说要写出美感是很难的,当然《红楼梦》是个奇迹,不仅极富美感的表现力,还有思想境界和精神内涵,集文学之大成。大部分的小说写的有思想高度已属不易,名著的流传也多是如此。散文写出美感是可能的,尤其是生活美感中意境的表达,从结构上来看,诗歌的结构可以是美的,我喜欢碎片化的表达,意识流的自由流淌。相比于小说的结构只是为叙事铺展,是功能性的叙事结构。至于散文的结构,一种意识流是否也可以成为作者个人风格的美感?由于诗歌篇幅短小,表达出多么高的思想境界实属不易,禅诗就集意境、结构和精神为一体。最早接触的是六祖慧能的禅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现代禅诗的佼佼者当属仓央嘉措,他的很多首诗广为流传,被大众所喜爱,《见与不见》《第一最好不相见 》也多被用于影视作品。
丰子恺出了本新书叫《无用之美》,书评说:“艺术,是丰子恺看待问题的角度;美,是丰子恺对待生活的方式。”这句话我不能认同再多。以前一直在追寻我的热爱,想找到自己愿意为之付出终身的志向。但实际是我喜欢什么一直很不明晰,不明晰的是如何让无用变成有用,这却无端徒增了许多烦恼。让无用成为无用,让有用成为有用。就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追寻了那么久怎么就想不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