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前排穿橙色上衣的老师是我小学四年级时的班主任——刘老师。
小镇很小,镇上和街边乡村的学龄孩子都在镇中心小学就读。一般,一个年级三个班,每班配一个班主任,其他任课老师都是一个人得上三个班的课。一二年级不重组,而三、四、五年级通常每年都要分班重组。难道三年级真是小学的分水岭?
刘老师任班主任前,刚刚生完孩子不久,调皮的男生背后总叫她——刘大肚儿。鼻梁上的眼镜让老师倍显文静,低马尾微卷的发梢又为老师平添了几分时尚。
四年级第一学期,我们是在中心小学那排低矮的平房教室里上的课。
刘老师教语文,上课时,从来不像其他老师那样,手捧语文书——领着我们读。“牛掰”啦!瞧她,手持教鞭,步履轻盈地来回穿梭于我们座位过道间,声情并茂地她背一句,我们跟着读一句。划抄、默词语时,更是不得了。如同雷达似的双眼,发现谁卖呆,教鞭轻指,口中念叨“第?自然段,第?行,划”。
开学没几天,那几个捣蛋鬼便服软了。少先队“流动红旗”也在我们班定居了。
少先队大队部交给我们班一项重要任务——科技主题班会,而且全区各小学都会派老师来听课。一时,小地方孩子的荣誉感被唤醒,肩头有了使命感。
刘老师的工作量陡增。要选适合孩子的科学小实验,查找孩子们实验不成功的原因在哪步,还要预算每组实验的耗时……
记得,我做的是空杯吸水。起先是,因为我是爷爷奶奶的“惯宝宝”,从来没玩过火,不敢擦火柴。火柴一着,立马甩掉。刘老师教我,右手拿住火柴的尾端,左手拿稳火柴盒,炀了;就放下火柴盒,随即拿起那团备好的旧报纸,点着了,扔掉火柴,放进杯子,再将杯子倒扣在盛水的盘子里。老师嘴说手动的不知多少遍,好不容易教会了我这个“低能儿”。动作是连贯了,可是杯子里总吸不满水。我问刘老师,为什么这样做,空杯能吸水?又吸不满水呢?刘老师告诉我:点燃的报纸团耗费了杯子里的氧气,使得杯子里的压力低于外界压力,杯口是有缝隙的,在大气压力下,水就慢慢上升,直到达到压力平衡。
我终于在大队辅导员审查时,有条不紊地做完了全过程,却情不自禁地喊到:“看呀,快看呀,空杯吸水啦!”刘老师对我这突如其来的叫声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大队辅导员却鼓起了掌并叮嘱我,公开课时就这样;还鼓励其他实验组的同学一定要放松,实验是允许失败的。
可能我这“一鸣”,引起了刘老师对我更多的关注。
这一学期期末前,学校要求参加“三好学生”评选的同学,体育必须达标。刘老师为我这病怏怏的伪学霸费煞了心。
那段时间放学后,刘老师总留下几个同学帮忙拼课桌,让我做仰卧起坐。见我规定时间内,个数不到。她让我肚子挺一挺,这法子倒是能多做几个。可体育老师说,动作不规范,不算。
刘老师又让我练爬杆。或许她是觉得乡下孩子爬树,应该不是难事儿吧。然而,我的手和脚根本听不懂她的口令。刘老师看着我红彤彤的手掌,还有被竹节蹭破皮的脚环内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我评不上三好学生,刘老师可不甘心。课间,她拽着我去求体育老师,强项替代弱项。体育老师呵呵地问她:“你们班这个好学生,体育哪项强啊?”
这一学期末,我眼睁睁地看着好学生们踏着运动员进行曲,登上领奖台。
四年级第二学期,中心小学要造三层楼的教学楼。我们四年级借读在街北大队小学。因为家都住在街上,便有幸——每天都能和刘老师一起走那长长的乡间小路。
阴雨天的傍晚,高个子男生们放学不回家,留恋在见底却又潮湿泥泞的沟渠中寻宝;刘老师呢,弓着腰蹲在路旁指点着。最后,常常是,刘老师数落着:“动静太大,动作太慢。”高个子男生们昂着头,不服气地埋怨着:“不懂,还要瞎指挥。”随着一声“哎呦”,刘老师伸手拉上来的都是“泥猴子”。她笑得前俯后仰:“一帮好汉,对付不了一只螃蟹?”不知内情的路人,一定以为他们是亲姐弟。
刘老师,还在一个即将收割小麦的傍晚,带着女同学摘“荞荞儿”。她先教会了我们怎么辨认——长得像收割前的油菜籽,叫我们把手绢铺在田埂上,大家分头钻进麦地找,前提是不能踩倒麦。一刻儿功夫,每人都有了个鼓鼓的“十字”小包袱。可能,刘老师觉得我动手能力差,一边特意检查了我的绢头包四个角——有没有包牢,一边强调:“大家听好,煮的时候撒点盐,熟了才能吃。”还随手又摘了一大把,塞进我的口袋。那神情,就是家里的小姨娘啊!
有个捣蛋鬼问我:“你每天和刘大肚儿一起来回,她走路时叽咕什么呀?”这倒提醒了我,刘老师不和我聊天时,嘴唇似乎也在动噢,可我也没听到刘老师唱歌呀?!
因为咳嗽,赖了几天学,胆子壮大了不少。一天,快速走到刘老师前面,极速转身,嬉皮笑脸地说:“刘老师,唱大点儿声,让我饱饱耳福。”刘老师声音果然响亮了些,不是歌词,而是语文书上的课文。
三十几年过去了,刘老师,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