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因为就是我的故事。
躺在床上的第567天,我从来不记每一天是多少号,只记从我躺在床上的那刻起是多少天。
我每天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着,看着外面光影变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少天。
当初的哭天喊地或者也许还能站起来这样的想法,在一天天的现实面前,已经被击溃的无所遁形。只能接受现实,然后麻木,然后看着自己像个傀儡一样,一天天的拖累着自己挚爱的妻子、慈祥的双亲、自己可爱的儿子。
无人的时候,我使劲捶打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在自己脸上狠狠扇着,后悔啊!我是真的后悔啊!如果一觉醒来,这些都不曾发生过有多好!
是的,你猜的没有错,我躺在床上再也不能起来了,轮椅成了我终身的伴侣。
我以前是个混蛋吗?或者以前我意气风发吗?
我现在想想自己以前真他妈是个意气风发的混蛋,我从来没有好好爱过自己的家人。
我想讲讲我以前的故事!
(二)
我很幸运自己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我父亲在税务局是重要领导,我母亲开着一家大型超市,我是家里的独子。
上初中那会自己就是一个混蛋,可没有关系我有老爸老妈。
上学的时候,我每天不是打架就是逃学,然后班主任找我妈,自然成绩是一塌糊涂。
父亲是一个严厉的人,时常语重心长地给我说:“以后你要靠自己,学习上不能放松,你这样会毁了自己的!”我很佩服自己当时的演技,我点头认错,每次父亲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在儿子这里是完全得到认可的。
我从不担心自己再犯后父亲会暴跳如雷,因为还有母亲。我知道不论我做错什么,母亲都不会生气,而且父亲会听母亲的话。
中考成绩我当然是一塌糊涂了,离高中录取线差了一百多分。不过没有关系,我知道父亲会帮我摆平。
两个月后我进了市里的高中,依旧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学习?别提了,我一个字都不想看。
父亲问我:“你将来要干什么?将来谁能养你一辈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有老爸老妈,我不怕。
高中毕业后,父亲托人让我上了单位的子弟学校,三年的时间真快,毕业的时候我空着手回到家,然后每天就是吃吃喝喝,跟着伙计们到处逛,母亲怕我有思想压力,每天偷偷塞给我很多钱。我拿着这些钱,俨然成了这些王八犊子的中心,说句实话,我很享受那种被恭维被拥戴的感觉。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真混蛋,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不可一世的真英雄一样,其实自己也是和那些王八犊子一样让人讨厌。
父亲动用一切能用的关系,加上母亲的财力支持,我到了父亲下属一个税务单位上班,穿上制服的那一刻,我突然有种神圣感,感觉自己应该好好去工作去做人。
我然后开始了正儿八经的上班生活,这个时候我认识了妻子孙彦,如果说这辈子自己最不混蛋的时候,就是向孙彦求婚的时候。孙彦在劳动局上班,是一个温柔可亲的女孩,看见她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人。婚后的生活是美满的,孙彦对父母孝顺,对我体贴,总能原谅我的小过错。我的人生啊!我满意极了!我幸运极了!
有了父亲,我在单位混得风生水起。那些大小企业也知道我父亲是谁 ,每天的酒局是排着去。
酒桌上,我又找到了那种被恭维的感觉,酒精的麻醉下,我开始那种对职业的敬重感消失了,我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我伸出手拿着酒桌下塞过来的人民币,承诺着自己并办不了的事。没事,我有父亲我怕什么。父亲皱着眉头看着我,母亲坐在一旁看着父亲,我知道他们不会让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出意外的。
(三)
外出酒局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姑娘,一个青涩的姑娘。
昏暗的包间里,闪烁的灯光,姑娘冰凉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端着一杯加了冰的伏特加静静坐在我身旁。姑娘的侧脸迷住了我,高挺的鼻梁,弯曲的睫毛,身上一种淡淡的味道,我伸手抱住她,姑娘说这是她第一次陪客人,她叫小敏。
这一夜我第一次没有回家,小敏成了我的女人,看着小敏在我身下痛苦呻吟,我想到了孙彦,不过小敏更让我怜爱。
第二天早晨回到家的时候,我有些心虚,想好了一大堆应付孙彦的理由。孙彦却没有问起,还是那样温柔的关心着我,洗了我身上满是酒味的衣服,拿出干净的制服,我心里想着小敏看着我的眼神。
(三)
儿子出生一年后,我感觉自己的人生不应该就这样浪费在单位,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我应该在商场上一展身手,我相信自己身上有母亲商业细胞。
在母亲的资助和父亲的护航下,我开始了自己的商海生涯。
父亲的一个至交好友吴伯伯有几个个大型搅拌站,在他的指导下,我也自己运营了一个。从开始我就没有担心过,有吴伯伯和父亲,我只需跟在他们后面,照着他们说的做就可以了。
我有了自己的生意,钱是大把大把的进,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小敏已经不在夜店干了,她跟了我。我给她在外面另买了房子,重新找了一个工作,不错这是一个老套的包小三的事情。
孙彦有所察觉,可是她从来没有问过,我知道她不敢多问,她父亲自去年病重一直靠我出医疗费。
(四)
在吴伯伯的指点下,搅拌站的生意越来越好,我也慢慢能自己打理了。
我感觉自己成了人生赢家,不仅仅是幸运儿。
如果说幸运儿是靠天赐的,底气还有一些弱。人生赢家则不一样,我完全靠自己,底气硬。在父亲面前,我也不在唯唯诺诺去讨好似的笑,我开始大声宣讲我那套所谓的人生理论。
不错,我确实是个混蛋!我自傲的认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呸!可是真想是都靠父亲的威名得来的!
我每天夜不归宿,哥们义气的吆五喝六。孙彦也沉默的如同水里的鱼,父母也管不了我这个所谓“成功”的儿子。
直到那一天!
我开着那辆我钟爱的黑色大切诺基,有些微醉的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听着风在车窗外呼啸而过,手里握着方向盘,不断加速,超过一辆又一辆车,我鄙视的看着那些落后的磨叽车,自我感觉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一声巨响!
车祸后五天我醒了过来,只是再也无法行走,我脊椎受了严重的损伤,一辈子就这样了。
孙彦疲惫的坐在我的床前,父亲扶着红肿着双眼的母亲。
在医院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哭过、骂过、死过,无法面对这个现实。孙彦狠狠扇了我一巴掌,说:“你要不要这一家活?如果不要,你就去死!”
我平静了下来!
(五)
回到家后,孙彦把靠窗的位置腾出来,给我买了一个轮椅!
母亲把超市交给二姨夫打理,自己专门在家照顾我。父亲每天早晨把我抱到轮椅上坐好,才匆匆去上班,十一点多就赶回来,把我又抱到床上。
安静待在家里的时候,我才发现孙彦抱着我胳膊睡着的样子安静踏实甜蜜,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感觉家就在身边。至于小敏,大家都应该能猜到。
母亲做的饭,味道和小时候一样,比起外面的山珍海味,更让我留恋。父亲抱起我的时候,有些气喘,我贴近他的脸,才发现他的脸上皱纹一道道那样的明显,鬓角的白发明显多了。他唤我的名字,就如同儿时唤我一样:“斌斌,舒服吗?”
孙彦和母亲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早晨我坐在轮椅上,看着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照在地板上,浮游物在阳光里飘荡跳跃着,厨房里母亲正切着菜,“咚咚咚咚”有规律的响着,像是在我心上按摩,我感觉浑身舒坦,这是我在夜店呼朋唤友搂着小妹从来没有的感觉。儿子从茶几上拿了一个苹果递到我手上,儿子眼睛圆溜溜的,眉目之间和我真像,长这样高了。我摸着儿子头顶说:“给爸爸倒杯水!”儿子在我看不见的时间里长大了。
安静,还是安静!
我仿佛回到了从来没有的平静!
就这样我度过了567天。如果这只是我做的一场梦该多好,一觉醒来我还是一个认真的好青年!
我想认真而平静的再活一次!
(六)
第568天,深夜!
看着外面稀落的星光,我迷迷糊糊要睡着了。
这时外面一道白光照在我身上,我一吃惊站起来快步走到窗口朝外望去。
“赵斌,你想重新开始吗?”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我立马转过身,看着白光里那个人,说:“想,我想重新开始。我以前就是一个混蛋,我想好好地认真再活一次!”我哭了。
“好,再给你一次机会。只是你不再拥有有权势的父亲,有能力的母亲,没有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儿子。你只会拥有一个平凡普通的家庭,一切要靠你自己去努力!”
“只要我能重新站起来,我愿意!我愿意从头开始!”
“醒醒!不要睡了,要迟到啦!还不起床!”一个女声在耳边喊着。
我闭着眼睛起来,走到卫生间,拿起牙缸接水,“知道啦!妈。我不吃煮鸡蛋,我要吃鸡蛋羹。”
“快洗脸吃饭!就你事多。”
睁开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乱蓬蓬,叼个牙刷,穿着粉色睡衣。
没错,粉色睡衣,因为我是一个女子!哦!对,没有毛病,我是一个女子!
天呐!我居然是一个会走的女子。
我伸手擦掉嘴上的白沫,跑出去抱着我妈,差点被地板上乱七八糟的鞋绊倒。
“妈!我爱死你了!”
我妈意外的看着我。
“做梦呐你!吃完上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