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贱
1
昨晚从梦里醒来，只觉口干舌燥，从床上爬起来喝水。走到窗台，发现窗外灯火通明，夜不像夜，白天也不像白天。
凭着灯光，远近高低的景色，呈现得倒是有些温婉。城市的夜景映入眼帘，而我此刻竟不由自主念想起故乡的夜。
故乡的夜从来不像这般通明，即便现在小镇上添了不少路灯，但从小镇连到村子的那条路上，依旧空空如也，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伸手不见五指。
小时候常走夜路。从街上到家的距离不远，十几分钟便可走完，几个孩子三五成群的，嬉嬉闹闹，不一会儿就到村子，然后相互告别，各自回家。
2
那时常走夜路，山野边上坟墓很多，也不见得有多么害怕。大概就是那种夜路走得多了，形成一种惯性思维，何况放眼整个山野的墓地，里面躺着的，有一半是自家的老祖宗。
四周山林里，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吼声，枝头的鸟将翅膀拍得扑棱棱地响。稍不注意，还会踩到一两条过路的蛇，再者就是跟什么古灵精怪的东西四目相对。这样的环境下，总免不了多留一个心眼。
大多数人越走越怕，往往是年纪越大的，心里越是有鬼。走夜路总免不了提心吊胆，老觉得背后有东西在跟着，停下脚步又没了声音。内心越发毛躁，又不敢贸然回头，结果越走越快，好几次差点跌倒在田野里。
在乡村的传说里，禁忌很多，并且要时时注意。比如走夜路的人最好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看到路边有哭泣的女子，路上有遗漏的财物，或者远处有双发亮的眼睛在盯着你。按照老家的说法，一是不要管任何东西，二是不要跟她说话，三是赶紧离开是非之地。因为你逗留的时间越长，那些所谓不干净的东西就会越聚越多。
另外的传说是，当一个人走夜路时，树枝上有种长着三只眼睛的黑鸟会悄无声息地飞到你的肩膀上，黑鸟个头很大，但是重量很轻。倘若落在人的肩上，那人一定不能慌张，或者大呼小叫，更不能妄想逃离。人一慌张，黑鸟的爪子会陷进肩膀的肉里，直到它把你的眼睛啄走，才会松开爪子飞走。
在老家恩施的乡村传说里，走夜路时，有找你问路的人，也有在背后拍你肩膀，甚至能够叫出你名字的人的故事。鬼怪故事很多，但几乎每个结论就是遇到这种情况，切记不要慌张，慢慢地走，不要管任何东西。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周围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不敢跟着走了。
老人的说法是，阳气重，克他们。
3
老人们同样说过，每个孩子的头上肩膀上都各有一盏油灯，灯的亮度会随着年龄的递增而减弱，像小时候能看到很多具有灵性的东西，长大之后就看不到了，这些都跟头上的灯有关系。
走夜路的人，也是有了头上的这盏灯，才能长时间地相安无事。倘若遇到个什么东西，人一慌张，头上的火苗就乱了，火苗乱了，被吸引过来的东西就会变多。这跟道家的道法自然，心平气和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传说是越说越悬，故事也是越听越多。孩子们常走夜路，心里无所忌惮，因为那时小呀！天不怕地不怕的，就算遇到妖魔鬼怪，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好奇。
有一年，一群孩子在田野里玩耍，突然有人看到边上有一条蛇。大人一看，是条毒蛇，便警告孩子们离得远远的，自己去找打蛇的武器。等大人找到木棍回来，那条毒蛇正被年龄最小的孩子攥着尾巴上下挥舞，变得奄奄一息。孩子们乐得不成样子，大人却差点被直接吓晕过去。
不一会儿，所谓的毒蛇就被玩死了。所谓不知者无畏，以及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4
在乡村长大的孩子，一年四季从来不缺玩的。春天时，大人忙着插秧，小孩们帮不上忙，便两两成群，提着一个袋子去田坎边上捉黄鳝、抓泥鳅，偶尔也能碰上水蛇。
夏天到了，原野上下尽是漫天飞舞的萤火虫，这时不甘寂寞的孩子，就会提着手电出来抓萤火虫，抓到的用塑料瓶装着，瓶盖用针扎了无数的眼，没想到第二天所有萤火虫还是死了，只见尾部还隐约有光。
秋天时候，青黄交替的稻谷开始成型。田野里的水早流干了，刚好稻穗饱满低下头来，便成了孩子们捉迷藏的胜地。稻穗一行行的排得分外整齐，孩子们从这头爬进去，爬了半天还不见得能从对面爬出来。累得气喘吁吁，有时索性躺在里面睡觉。
冬天虽冷，能玩的还是不少。田野里的稻谷收割了，稻草被一摞摞地堆成一座小山。闲来无事做时，又是三三两两跑到稻草堆边上，把别人家的稻草一摞摞挪开，从里面总能跑出好几只老鼠。要是遇到下雪结冰，稻草有冰，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声音格外动听。
到了夜里，稻草便成了最好的照明工具。只要去田野里抽出一把稻草，中间捆紧就是最好的火把。这样一把可以燃烧很久，一把走个三五分钟完全不成问题。要是中途不够了，再去田野里抽一把继续点着。
平时玩得开心，自然百无禁忌，什么精灵鬼怪的传说便也抛诸脑后。只是偶尔想起，不由得佩服孩子时的胆大。
5
都说胆子是越练越大，可这么几年过来，走的夜路不计其数，胆量却是越来越小。现在别说让我一个人去走夜路，就连让我全副武装出门，我就是打死也不干。
少年时可以跟“妖魔鬼怪”做朋友，现在却擅长在人际圈里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小时候玩的是过家家，躲猫猫的游戏，而现在参加的是宫心计、是权力的游戏，并且你还不能落于人后。
这年龄不同，地方不一样，思考的问题，倒也天差地别起来。
回想起诸多童年往事，不自觉一口酒意涌上心头，冷冷地打了一个寒颤，不由得缓缓舒了一口长气。
窗外灯火阑珊，远处不时传来火车撞击铁轨的声音，嘎吱嘎吱的，听得心里毛躁躁的。索性不去听它，喝完了水，上了一趟厕所。瞬间冷得直打哆嗦，爬上床铺，直接睡去了。
<完>
2017.10.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