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0点多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的我,本以为终于能有个正常的双休日了。花半个小时的时间洗好澡,便立马拿起iPad等起了11点的球赛。可正当我专注于球赛的时候,急促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心中的不安也变成了现实。
A大厦的em公司的老板被人杀害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颈动脉被割开,现场流了一滩血。报案的是他的三个员工:财务部的曹语,宣传部的王雨和行政部的黄玉,他们约好同去楼下的小食摊吃宵夜,就想叫上还在办公的许老板一起。
以下是他们共同的证词:三人敲门许久,未见丝毫反应,困惑之余,较为机敏的黄玉在百叶窗的缝隙之间眯眼一看,脸刷地就白了,猛的推开还在笑眯眯地敲门的王雨,用力一拧门把,门没锁,咣当一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平时总是自夸见过不少大场面的王雨当即瘫坐到了地上,嘴唇发白,不置一词。曹语表面还算镇定,可喉咙却不住地颤抖着。等三人的情绪稍显稳定之后,黄玉当即报了警。
2.
凌晨1点差15分的时候,我和我的老搭档杨威赶到了现场。大厦的大门口有条环城河。案发的em公司位于大厦的9层,伴随着电梯轻微的摇晃声,不锈钢门开了,em公司的logo赫然陈设在正对电梯口的白墙上,左起6步便是卫生间,再往左端去便是窗户了。此处往下看去,月光下的环城河闪着粼粼的荧光,犹如一条银白色的带子般静静地躺在漆黑的大地上。如此美妙的夜景却包裹着泛着血色的罪恶之地,何其讽刺,我心中暗暗想着。
“罪恶,对,我该办正事了。”我喃喃自语。转身的瞬间我瞥到窗户底下的角落有一个白色的口罩,我没太注意,想到事情的紧迫性,我快速地小跑到走廊的另一边,玻璃门内的同事忙碌地封锁着现场。我拍了拍门,似乎没人注意到,门也没有自动开。往右边一看,墙上有一个装置,离地约有120cm,装置上面是屏幕,中间是按指纹的地方,下面则是按钮。我按下了按钮,化验科的小张看到了我,摁了门内墙壁上的按钮,玻璃门开了。
我冲小张点了下头,便急匆匆地在同事的指引下往案发办公室走去,进门几步之后左拐直走,右边的几个房间紧闭着门,左边的四个房间临河,前面三个房间灯火通明,同事偶尔进进出出,门牌上按顺序分别写着行政部,财务部和宣传部,房门紧闭的则是储藏间。当然大门进来后直走到尽头的会议室,然后左拐再直走到另一端,之后左转也可走到死者的办公室,这是一个回路。(如图)
从下属小刘那里,我了解到了死者的基本情况:男性,今年40岁,具体的死亡时间在一个半小时前,也就是在11点10分到11点30分之间,死因是颈动脉被利器割断,当场死亡。颈部伤口狭窄,初步判断凶器为尖刺,匕首之类的短小且锋利的物体。之后,我戴上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查看起了现场和尸体,房间内没有明显的争斗的痕迹,死者手上的名表和抽屉里的现金也未被窃走。至于尸体本身,其仰面趴在桌上,左手手心朝下置于案上,右手则垂在胸前,可以看到颈部的右边被开了一个口子,除了这个致命伤以外,尸体没有其他伤痕。案发现场附近并没有找到相关凶器,指纹需要进一步鉴定。
3.
“我们去看下那三个证人。”我挥挥手对着杨威开口道。
我们先是来到了宣传部的房间,进门方向的右边是整齐的储物柜,里面靠左边角落的地方有两张普通的办公桌,桌上都是一些基本的办公陈设,资料等。王雨的办公桌在里面,面对着落地窗,此时他伏在案头,见我们两人进来,麻木地抬起了头,神情颇为憔悴。侧露的亮绿色的鞋子很吸睛。
“警察先生,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去?”王雨疲惫不堪地说道。
“还早呢。”我咪着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继续说道,“你叫什么,在这个公司待了多久了?具体负责哪方面的工作?”
“我姓王名雨,在这里待了有快2年半了,平时接触的工作都是对外广告这块。”
“今晚就你在这加班吗,你对面的同事呢?”
“你说小胡吗,他今天白天人不太舒服,早早下班回家了。”
“晚上11点10分到11点30分之间,你一直在这房间里工作吗?有谁可以证明吗?”我严肃地问道。
“直到他倆找我吃宵夜之前,我甚至都没出过这个房间的门,因为项目的确有点赶。哦,我好像出去过一次,10点半的时候,去上厕所。除此之外,我一直独处,没人可以证明。”王雨忐忑不安地说道。
“那么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看到有人从你门前走过,又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11点10分到11点30分吗?所以老板他是在这段时间内被人杀害的吗?哎,真是可怕。”王雨顿了顿,作沉思状,想了想接着说道,“我似乎没看到谁经过,等等……哦,我想起来了,有个蒙面人。”
“蒙面人?”我疑惑地重复道。
“对的,大概在11点10分多点,那会我正在保存文件,瞄了一眼时间,突然一个身披白色大褂的身影从我门前过去,当时没来得及细看,只是觉得那个人裹得有点过于严实了,因为最近才刚入秋,我们也就穿件长袖就够了。我想着他应该是往老板房间去的,毕竟当时只有我们四个还在公司。后来,我就刻意提了一份心思,果然10分钟后,他往来的方向回去了,这时我注意到他的脸被白色面罩和压得极低的白色帽子遮挡地非常严实,双手插在大褂两边的兜里,走的有点急。”
“他大概有多高?”我问道。
“和我差不多高吧,我1米74左右。”王雨回答道。
“你难道没看到他穿着什么样子的鞋子吗?”
“没有,你回头看下我们的玻璃门和落地窗就知道了。”王雨笃定地说道。
言毕我转头一看,心中了然。原来玻璃门和落地窗都贴有渐变膜,离地约35公分以下的区间是不透的,自然也就看不到鞋子的样子了。
“他以前有出现过吗?”
“额,我没看到过。”王雨想了想说道。
“死者的性格大致是什么类型的,就你所知,他有和别人结怨吗?”我继续问道。
王雨沉默了会,说道:“就我在公司这段时间的观察而言,老板他事业有成,对外面的客户,朋友之类的也都相当客气,就算是同行的,也都是正常的竞争关系。而且,如果是结怨颇深,想必他也进不来公司。”
“是因为门外墙壁上的机器吗?”我插了一句。
“嗯,那是考勤机,我们内部员工可以通过指纹或者人脸识别进来,但是外来的人如果想要进来的话,需要摁下按钮,然后前台的同事才会去开门。”王雨解释道。
“那晚上前台的人都下班了的话,有人拜访,谁去开门?”
“前台的同事在6点下班后,如果有人摁门外考勤机上的按钮,靠近出口的行政部会有铃声响起,到时候行政部的同事在询问后会决定要不要开门,黄玉他的桌上就有可以开门的按钮,你问下黄玉,他应该清楚的。”王雨有点不耐烦地说着。
我没有理睬他言语中的不耐烦,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老鼻炎了,对于天气的变化总是这么敏感。
“对了,你刚才还没提到死者和你们几个的关系吧。”我淡淡说道。
“你怀疑是我们做的?”王雨皱着眉头问道。
“你别紧张,好好配合。我已经派人去调查楼下大门出口的监控了,想必等会就能知道有没有外来人作案的可能性了。”
“也是,保不定就是他倆中的谁干的呢。别看曹语这人平时憨厚老实,唯唯诺诺,估计也是个狠主,听说他私下和老板借过一笔钱,不过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他在老板面前很低三下气地,老板经常借此在别的同事面前贬低他,我要是他,早辞职不干了。黄玉的话,比较精明,他总觉得自己做的事多,该拿更多钱,于是三番两次跑去找老板,每次都被骂的狗血淋头,我甚至不止一次在酒局上听到他要整死老板,当然我们也就笑笑,就这原因也不至于就跑去割他人的喉咙吧,怪吓人的,要真是他们中的一个干的,那实在瘆人。”说完他就闭上了嘴巴,默默地看着天花板。
“怎么?不准备说说你自己?”我玩味地说着。
“我,我就一些工作上的态度问题,没有要紧的,这么可怕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王雨摊摊手说道。
“当你的内心和理智被愤怒吞蚀掉的时候,你还能自由自在地控制你自己的身体吗?”我慢悠悠地说着,“这就是全部了吗?”
“信不信由你们。”
“不由我们,由推理,由证据,由法律。”我斩钉截铁地说道。“哦,对了,除了你之前说的蒙面人的出现外,还有什么别的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这个,我不知道算不算,虽然那会河对岸的公园有帮人在搞音乐,吵吵闹闹的,可我好像还是听到了'扑通'一声,似乎是重物入水的声音,我还想着会不会是那帮人中的谁酒劲上来,一激动,落水了。”王雨开玩笑地回道。
“时间呢?”
“11点半左右吧。”王雨回想了一下。
“还有什么补充的吗?”我看了一眼老杨,他记了一阵子,刚搁笔。
“额,我又想起了一件事,它可能可以证明曹语不是凶手,因为我从11点就开始听到他在看球赛的声音,偶尔还掺杂着他那激动的呼喊声,这样持续了好久,开始我还想着叫他把音量调低点,后来一来手头事情忙着,二来想到他今天中午嚷着要看这场国家德比的兴奋样,就没再理会了。”
“他很喜欢足球吗?”
“之前应该不算热切,可能是最近才喜欢上的,近几周都有听他谈过球赛的事情。”他沉思了会,随后说道,“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好的,等会我叫人送你去警局再录份口供。”
“还来……”
“嗯,再会。”我起身前往下一个房间。
期间我突然想起之前在楼道窗台下角落边的白色口罩,极有可能就是王雨口中的蒙面人的口罩,就立马叫人去取证,顺便也让其好好检查楼道和卫生间。
4.
财务部的格局和宣传部的差不多,不同的在于两张面对面的桌子,里面一张放满了杂物和资料,另一张却空空如也,角落还有一个齐胸高的小冰箱。
曹语瞧见我们进屋,匆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脸警惕。
老杨见状开口道:“你别紧张,我们就问几句。”
听了这话,他就慢慢地坐了回去,“介绍下自己吧。”老杨说道。
“我叫曹语,一年前来的公司,管财务的。”曹语简短地回答道。
“11点10分到11点30分这段时间里,你在哪里?”
“我?我就在我位置上待着,你该不会怀疑我吧,警察先生。从10点55分厕所回来到12点的时候黄玉来找我去吃宵夜,我可一直都在我座位上看巴塞罗那和皇家马德里的国家德比战。那时刚好中场休息,肚子又有点饿,本来还指望黄玉他给我带,他不肯,我就只能陪他去找人一起下楼买吃的去。门口的考勤机上的屏幕顶端有摄像头的,它能证明我从厕所回来后就没出去过。”曹语气呼呼地说着。
要不是这该死的谋杀案,想必我也能安安静静地在家里看完比赛了,哎,也不知道比分反超没有,我想的出神。恍惚间瞥见杨威诧异地眼神,我只好强打起了精神,认真询问起来。
“期间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吗?”
“似乎有一个奇怪的人,大概在11点20分之后吧,鬼鬼祟祟地往出口走去,应该是个男人,身高有个1米75的样子,身材魁梧,因为看得不太仔细,更多细节就不清楚了。”
我进来的时候刻意对比了下他的身高,他和我差不多,1米73多点。
“刚才王雨也提到了这个神秘的蒙面人。你对这个人的身份有什么看法吗?”
“可能是我不知道的外人所为吧。”
“你认为王雨和黄玉有作案的动机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可能有的……”曹语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
“额,我们似乎有听说你问你老板借钱的事情。”
“是王雨在那乱嚼舌头的?这钱,我早就还了。”曹语猛然直起腰,颇为严肃地说道。
我和老杨对视了一眼,回头继续问道:“除了蒙面人,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声音?有,我隐约听到'咚咚'的敲门声,就在蒙面人刚过去的时候 。其他的我就没注意到了。”曹语思索了下说道。
“那么他是在敲行政部的房间门喽?”我困惑地自语道,“该怎么解释这个行为呢?”
说着我走到冰箱前,随手一打开,上面诺大的冷藏空间仅点缀着几罐可口可乐,下面的冷冻空间则空空如也,只有底仓的角落有深褐色的污垢。
曹语没听到“扑通”声,是因为球赛的声音开的太大了吗?我暗暗地想着。
怀揣着种种疑惑,我和老杨决定前往下一个房间。
5.
10分钟后,我和老杨从行政室走出,真相前的疑云非但没有清晰,反而愈加迷乱。
当晚11点的时候,黄玉出去过一次,目的是厕所,三分钟后回来。
黄玉两次见到蒙面人的时间点和另外两人的出入并不大,可见蒙面人的确是从这边走廊进出的。
与其他两人的证词有所不同的是,黄玉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他在一周前和两周前都曾见过他,一周前那次公司只剩下他和老板,两周前那次除了他和老板还有王雨,前两次老板都同意见他了,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没有请示老板就把蒙面人放进来了。可是为什么王雨坚持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蒙面人?是他疏忽了,还是他撒了谎,而且门口机器上的摄像头的录像也只能保存一周,这样也没法能证明黄玉这番话的准确性。
至于曹语所听到的敲门声的问题,从黄玉口中得知,当他晚上第二次看到蒙面人,即蒙面人往出口走去之前,他先是被三声敲门声给惊醒,随后才看到蒙面人缓缓走过去,他就起身前往门口,打开玻璃门,往蒙面人的方向看去,此时蒙面人正好走到拐角处,蒙面人的侧影倒映在黄玉的视网膜内,他发现蒙面人穿着绿色的鞋子。
当他还在门口困惑于蒙面人的举动之时,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房间的铃声响了。毫无疑问有人摁了考勤机的按钮,可问题是谁呢?蒙面人的恶作剧吗?黄玉思索着往回慢慢地走去,他的座位虽然是在里面,可是门外摄像头的监控录像的屏幕却是在他对面位置的桌子上,即监控屏幕正对着落地窗。因为对面的同事刚离职不久,所以当晚上有人摁门口按钮的时候他不得不充当下监控人的角色,然而当他来到屏幕前的,竟然发现门口空无一人,理所当然地,他怀疑这是蒙面人的恶作剧。于是为了说服自己,他调取了之前的录像,令人惊心的是,录像里的蒙面人并没有摁按钮,黄玉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自己见鬼了,接着就回到自己座位上呆呆地坐着。
之后大概也是在11点半的时候,曹语听到了“扑通”的水声,由于之前“见鬼”的经历,他对声音非常敏感。这点和王雨所说的不谋而合。
黄玉也证明11点10分到11点30分之间,一直有听到曹语看球赛的声音。
问起他对于其他两人的看法,他认为他们都有作案的动机。
6.
令人不快的消息是:虽然楼下大门前有24小时的监控,可是还有个隐蔽的小门却没有监控,并且晚上也是开通着的;而门口的机器上的摄像头似乎也证明了蒙面人不是他们中的一个;指纹方面也没有什么疑点,看来凶手是戴着手套作案的。
至于“扑通”的水声,也有了结果。河对岸的群众们反映11点半左右有一个包裹从天而降,具体哪一层并不清楚,并且都认为包裹应该不轻,因为溅起的水花挺高,水声也相当响。但是警局的兄弟们本着不放过一升河水和一寸土地的决心,翻遍整座大楼和周边的河道以及小路,也只是找到了白大褂和白帽子,没有口罩,凶器以及手套的下落,甚至也没有所谓的“沉重”的重物的踪迹。楼道的白口罩也检测不出任何皮屑之类的东西,相当地干净,它会是凶手在楼道窗台丢弃时不小心落在那里的吗?还是说这只是他的障眼法?
案件的种种疑点压的我踹不过气来,而我始终觉得凶手就在他们三个中间,就把他们一直扣在派出所,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看来只能求助于罗晓俊了,自从那件事后,我们渐渐熟络了,他的推理在不少案件中都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在我看来,他虽然聪明绝顶,但有时又让我觉得有点无法理解。即便如此,和他聊天仍然要比和我的外甥聊天要更加有趣。我的外甥……哎,罗晓俊总是自责没能捞他一把,而我又何尝不是。
7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此时已接近上午11点。
电话通了,耳边传来了罗晓俊绵软的声音。他不会还在睡觉吧,我不止一次说过他生活作息的问题。并且他都毕业一年了,也不正经找份工作,整天就待在那租来的破房子里看书写。
“童叔……叔,有什么事吗?这个点,哇,11点了,是不是请我吃饭呢,嘿嘿,上回那案子可还欠我一顿大餐呢!”罗晓俊懒洋洋地说道。
我就原原本本地把所有知道的事实一股脑地都告诉了他。期间他又是咦,又是哦的,搞得我一惊一乍地,途中问他看出了什么问题,他也不说,就提了一些小问题,待我解释之又催促着我赶紧说完。
说完后,我口干舌燥,一时间没说话,电话的另一头也出奇般地安静,想必他正在思考吧。约莫十五分钟后,久违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我大概知道案件的真相了。”罗晓俊严肃地说道。
我暗自叹了口气,幽幽地问道:“凶手,你也知道是谁了吗?”
“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人。”
“谁?”我问道。
“等我说完,你就知道了。”罗晓俊不无得意地说道。
“……我洗耳恭听。”我无奈道。
“第一个问题,凶手是不是他们三个中的一个,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要解决考勤机上摄像头的问题。”
“这点我很纳闷,11点10分蒙面人出现在门外之前,他们三个应该都在里面的,理论上来说他们不可能犯罪。”我迫不及待地插嘴道。
“其实很简单,你被摄像头欺骗了,凶手利用了摄像头的局限性把你们的视线引向了外来人。安装在考勤机顶端的摄像头的录像范围是固定的,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根本看不到考勤机底下的那块三角空间,你刚才说机器离地1米2是吧,应该足够让一个人猫着进出了。所以他们只需要假借上厕所的时候出去,然后回来用指纹打开玻璃大门,假装进去走到摄像范围之外后趁玻璃门还没自动关上,立马低头躬身贴着墙壁从考勤机下猫过去,回到门外,这用不着几秒。我猜想他为了保险求见,一周前应该私下测试过摄像头的录像范围和自动门的关闭时间,等到这周的时候上周存储的录像也就自动消失了,而且上周人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去调取录像来看。”罗晓俊淡淡地说道。
我竟然没想到这点,亏我还在现场仔细勘探了这么久。
“那么王雨在10点半的时候去过厕所;曹语是10点50分去的,5分钟后回来的;黄玉则是在11点整去的,5分钟后回来;这样的话,他们三个人都有可能作案,只要藏进厕所的隔间里就行了。”我说道。
“你这么说有点太绝对了,没有合理的分析,有些结论是站不住脚的,他们三个人作案的可能性我们等会再讨论。先说说怎么排除外来人作案的可能性,对此有个东西我很在意。”
“什么东西?”我疑惑地问道。
“那个落在电梯走廊尽头的口罩,它为什么会出现在窗台下的角落里?”
“口罩不像是不小心落在那里的,它表面相当干净,如果是凶手戴过的口罩,应该会有点人体脸部的油脂和皮屑,所以它应该是凶手故意落在那的。”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嗯,很显然,它是凶手另外准备的口罩。那么凶手故意把它落在窗台边的理由是什么呢?”
“是他想把电梯走廊的窗台伪装成他丢弃衣服等道具的场所,来佐证凶手是外来人这一假象。”我慢慢醒悟道。
“没错,而且还有一个他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因为按照我之前的推理,如果凶手是他们三个中的一个,那么当他以蒙面人的身份离开的时候,他必须用相同的手法避开摄像头在玻璃门还没自动关闭的时候猫着身回到门内,这样他只能在自己房间处理掉作案的道具,可是当晚对岸的人有不少,他怕有心之人会注意到9楼的窗户有东西掉下来,所以他就在还在厕所准备的时候就把这口罩故意落在窗台这,这样即便有人注意到了,事后也不会确信到底从哪个窗户丢下的,警察也会认为他有可能看错了,毕竟从对岸的视觉上而言,电梯走廊的窗户和他们房间的窗户相当地接近的,而且又是在夜晚。”
“嗯,好像是这个理。”我佩服地说道。
“我们换个角度再来想想,如果真是外来人作案,在窗台边处理道具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吗?他悄悄带出去找个隐蔽的地处理掉岂不是更安全点。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我困惑道。
“更何况凶手有必要带着一块石头般的重物上来吗,估计体积也不小。你们在录像里又没有看到他携带着进入公司,很纳闷不是。”
“对的,现在也没找到这东西,咦,你刚才说像石头,可能就是石头,怪不得,沉在河底的话,怎么看都会以为是普通石头。”我恍然道。
“它可以说是石头,但是和一般的石头不太一样,这个我等会再说。现在我们先接上文,刚才推出蒙面人是外来人的可能性已经几乎为零了,那么我们就可以把范围缩减到他们三个之间。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电话里的声音弥漫着考校的味道。
“假设蒙面人是王雨,他谋杀老板后出去再避开摄像头回来,然后通过会议室前的走道绕回自己办公室,这是完全行的通的,而且黄玉也看到了蒙面人的鞋是绿色的……”
“等等,你怎么解释他敲黄玉的房门这件事情?如果蒙面人是王雨的话,他敲门引黄玉出来,还故意留个侧影就是为了让黄玉看他自己脚下的鞋子,这样愚蠢的行为,未免太过可笑了。还有一点,怎么解释他在猫身回到门内的过程中还摁下考勤机上的按钮呢?其实,绿色的鞋很容易做到,只要用绿纸片贴在鞋子表面,完事之后撕成碎片从窗台丢掉就可以了,期间不可能有人能看出问题来,因为房间的落地窗和玻璃门底下都贴着渐变膜。”
“所以这也只是凶手的障眼法……该死的。”我用力捶了下桌子。
“凶手很聪明,也很谨慎,要不是碰到我,嘿嘿……”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分不清是在佩服还是自得。
“继续啊,现在还有什么心情嘻嘻哈哈,把你知道的一股脑儿倒出来吧,我等地心烦。”我的语气有点暴躁,可能是因为一直被凶手牵着鼻子走。
“还有一件事情也从侧面反映出王雨不是蒙面人,他上厕所的时间在10点半,那他为什么要等到11点10分再动手呢,中间的40分钟,只要有人看到他不在房间里,他的计划就暴露了。所以凶手应该越快动手越好。”罗晓俊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那好,我们暂时排除掉王雨,看看黄玉。假设他是凶手,首先他也可以和王雨一样在不经过另外两人的门前通过之前那个手法返回室内;其次他也可以在作案之后回大门的路上,经过自己房间的时候,敲门让曹语听到,然后再捏造看到了蒙面人侧影和绿色的鞋子这一证词,目的就是嫁祸给王雨;甚至于当他猫身从考勤机下过去的时候摁按钮都可以理解为捏造出灵异现象,为了混淆视听;这些都没问题,似乎都能解释,可是他有一点是做不到的。”
“什么?”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问题来,在我原先看来,除了曹语不可能做到以外其他两人都有可能做到,而且刚才的推理又把王雨排除了,那么蒙面人显然就是黄玉了,可罗晓俊说他做不到的事情又是什么?
“……是凶器,他没法做到让凶器彻底消失,想想看,从他作案以来,他都没有出过这层楼,他处理凶器的方式无非是藏在公司的某个角落或者抛出窗外,但是你们里里外外搜遍大厦和附近街道河流也没有找到,不是很奇怪吗?”罗晓俊淡淡地解释道。
“也是,凶器的问题我也没想明白过。”
“你有啥想明白了,童叔。”罗晓俊小声地笑了起来。
“年纪大了罢了,年轻的时候我脑子可比你还灵活咧,年年局里点名表扬,还拿过不少荣誉,不知道了吧,小子,哼。”我愤愤不平地说道。
“不信。”
“信不信由不得你,快点,接着说凶器的事,照你这么说,他们三人谁都做不到让凶器消失。还有曹语,那就更不用说了,王雨和黄玉都证明蒙面人出现那会听到他看球赛的声音,而且即便他真是蒙面人,他又怎么做到在另外两人都没看到的情况下返回财务室去?要知道他的房间可是在他们两个的中间。”我略带嘲弄地继续说道,“难道蒙面人真是个幽灵?”
“恰恰相反,真正能做到一切的也只有他了。”
“啊?”
“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其实很容易做到,他只要事先找一场比赛录好视频或声音就好了,设置好11点播放,然后借上厕所的时候利用前面的手法进去又偷偷出来躲在厕所里,换上事先藏在厕所的衣服口罩等(显然不能带着个包经过摄像头前),当他换好衣服准备行动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意外:黄玉也来卫生间了,不得已之下,他又藏进厕所最里面的隔间,一直等黄玉出去一段时间之后,他才出来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嗯,他先是把事先准备的口罩丢在窗台边制造假象,接着以蒙面人的身份出现在摄像头前,然后黄玉因为知道'他'与老板相识,就给他开了门,接着他就光明正大地在黄玉和王雨面前出现……等等,他是怎么在黄玉和王雨都不曾发现的情况下逃回自己的房间的?要知道那会他可还穿着白大褂,戴着帽子和口罩。”
“这就是他为什么敲门吸引黄玉出来,以及从考勤机下猫身过去的时候摁按钮的原因。回想一下,当他摁下按钮之后,黄玉得转身走到自己的对桌上的监控屏幕前查看,此时他是背对着落地窗和门前的走道的,曹语就趁着这转瞬即逝的时机悄悄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内。”
“……原来如此。”我喃喃自语。
“至于凶器,当你提到曹语室内的陈设的时候,我就有了眉目了。”
“冰箱?”
“嗯,一个齐胸高的冰箱竟然只装着几罐可乐,是有点可疑。”罗晓俊顿了下接着说道,“然而最主要的是,你确保没有任何凶器的下落的情况下,凶器也只能是一把锋利的冰刀,只有它才可以做到彻底地消失。从它被衣物包裹着丢向河道的那一刻开始,它的结局就是完完全全地消失在这世上。”罗晓俊叹了口气,语气像是在惋惜这把曾经沾染过血腥的利器。
“那它又是怎么制成的?总不可能从家里带过来吧。”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难,只需要准备一个长方形的模具和一块较为平整的磨刀石即可,先用模具制出长方形的冰块,再慢慢地将冰块的一面磨地异常锋利。这个过程相当地需要耐心,首先他必须要在公司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开工;其次因为冰块拿出来磨容易化掉,他不得不把他们置于冰箱冷冻区的底舱里磨,而且一次还不能磨太久。直到冰刀符合要求之后,就用干的抹布或者毛巾裹住,防止其粘住舱壁。”罗晓俊怔怔地说道。
“你说的就像是亲眼看到的一样。”我说出了我心中想说的话,他实在是让人不可思议。紧接着,我想到了重物的问题,就开口道,“所以重物就是磨刀石啊,我得赶紧派人去河底仔细检查一下……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制得冰刀后,为什么不先带走这块磨刀石呢?”
“第一,房间的窗户离河道有段距离,如果不包裹件重物,里面的凶器和衣物等很容易在飞的过程中受到风力的影响而掉落在路面上,而当晚河道两岸的路人又不少,万一在第一时间被人发现,导致凶器暴露,他的嫌疑就会变大;第二,磨刀石掉入河中后容易与河底的石头混淆而不易被发现。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具体的原因你可以问下本人。应该八九不离十了……”罗晓俊说道。
“那不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了?”
“你可以这么问他……如果他认罪也就罢了,要是还硬磕的话,就……”罗晓俊自信满满。
“哦,对头,他那会应该没看到那一幕。可是你怎么知道他后来没有查过呢?”
“一来王雨说他是最近才喜欢上的,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这只是他的计划之一,实际上可能兴趣不大;二来等警察来了之后,他们身上的通讯装备都上交了,一直到现在,曹语就算想到了这点,也没办法刻意去了解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罗晓俊淡淡地说道。
“我明白了,晚上见面聊,顺利的话。”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哦,好,老地方见。”罗晓俊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嘟嘟'的声音。
破旧的小房间内,小桌上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罗晓俊倦怠地伏在案前,眼睛痴痴地望向窗外,剑眉微颦,自言自语地说着:“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性……”
8
晚上8点,当我急匆匆地赶往石塘路一个胡同里的小馆子时,馆子里的肉味不断地刺激着我的嗅觉,而铁板菜的滋滋声也不绝如缕,我这才感受到这副身躯的疲惫与饥渴。罗晓俊一人坐在角落的四人桌处大吃特吃,他对于我的到来充耳不闻,直到我在位置上坐下,他才起来和我打招呼,真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故意的,还好我心情不错,也就没太在意。
“童叔,曹语招了?”罗晓俊夹了块红烧肉,笑眯眯地问道。
“招了,我按照你说的问他,'梅西在上半场进的球是用左脚还是右脚?'他迟疑了一会就说了左脚,可是那球是伊涅斯塔进的,而且就在11点15分的时候,他跳入了我们的陷阱了。”我愉快地说道。
“他真说的左脚?”罗晓俊瞬间陷入了沉思。他的表情让我有点没看懂,这难道不是都在他的意料之内吗。
“是的,真真确确。额……不过让我有点想不通的是,曹语说了'左脚'之后就露出了解脱般的笑容笑容,随后便坦白了一切,之后基本如你所言。”我想了想接着说道,“也许是他不想再背负下去了吧,所以说,这案件就到此结束了。”我说完就往嘴里塞了一口红烧肉。
“那么动机呢?”罗晓俊似乎没听到我的话,继续问道。
“曹语他从小没了双亲,在孤儿院长大的,认了一个小他10岁的妹妹,两人相依为命,他妹妹年初的时候查出尿毒症,他花光了他的积蓄,无奈之下就问老板借了一笔钱负担医药费,,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肾源。然后前一段时间他老板想让他帮其做假账,就抛出了不用还钱的诱饵,他做了,可最后他老板并没有毁掉借据,出尔反尔。甚至在被曹语逼烦之后,扬言要把他做假账的事情抖出去。忍无可忍之下,他就精心策划了这起谋杀案。”我完完整整地叙述了出来。
“合适的肾源一直没有吗?”
“后来好像有一个,但是应该是不愿意吧,也就没了下文。”我淡淡地说道,这方面我也没查的太过细致。
“会有这么巧……吗?”罗晓俊的声音低到我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9
昏黄的灯光下,烟雾缭绕,朦胧中的男子在一张惨白的信笺上“沙沙”地写着,他时而抬头看看旁边的相框,时而抖落着燃烧许久的烟蒂。纸上的内容如下:
子萱,算算看已经有150天了。我忘不了,曾经4年的快乐时光,终究还是“各自安好”了。我本以为离开了我的你能找到超越10倍于我的幸福,可你却落入了他的魔掌,等我知道原委之后,你却已然走到了悬崖的边缘。这都怨我,我不该刻意抱着不影响你的态度,一次次地删掉成段的信息。别人都以为我是个精明的人,可我知道在爱情面前,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这次,你的傻子——我,也只能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来告慰你的在天之灵了。而现在,我要去完成我与那人的约定了。哦,对了,今天下午有个相当不简单的小伙子过来和我说了他心中的疑问,我也就都和他说了,他答应我不会说出去……
男子圈好句号,停下了笔,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起身拿起打火机点上了白纸,“滋滋”的火蛇迫切地往上窜着,随后他把燃烧的白纸缓缓地放进了烟缸中,没一小会,男子眼中的红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黑暗。
10
几个星期之后,市医院的准备室中,曹语的妹妹和她所不知道的男子一起被推入了手术室。供体人的一栏赫然填着,黄玉。
病榻之上的黄玉口齿模糊地吐露着这几个字:“我们……两清了。”
百里之外。
钢窗之内的曹语似乎是听见了什么,用指甲在洁白的墙上抠出了三个字,两清了。
他怔怔地看了许久许久,突然又像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一样,疯狂地用指甲端不断地划着。指甲盖涌出了血,他浑然不顾。
(完)
2017.08.07 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