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我们的不幸是谁的错?
1、不为人知的心理学“第三巨头”
2、再怎么“找原因”,也没法改变一个人
3、心理创伤并不存在
4、愤怒都是捏造出来的
5、弗洛伊德说错了
6、苏格拉底何阿德勒
7、你想“变成别人”吗
8、你的不幸,皆是自己“选择”的
9、人们常常下决心“不改变”
10、你的人生取决于"当下"
第一夜 我们的不幸是谁的错?
一进入书房,青年便弓腰驼背地坐在屋里的一张椅子上。他为什么会如此激烈的反对哲人的主张呢?原因已经不言而喻。青年自幼就缺乏自信,他对自己的出身、学历甚至容貌都抱有强烈的自卑感。也许是因为这样,他往往过于在意他人的目光;而且,他无法哀心地去祝福别人的幸福,从而常常陷入自我嫌弃的痛苦境地。对青年而言,哲人的主张只不过是乌托邦式的空想而已。
不为人知的心理学“第三巨头”
青年:刚才您提到"另一种哲学"。但我听闻先生的专长好像是希腊哲学吧?
哲人:是啊,从十几岁开始就一种和希腊哲学为伴。从苏格拉底到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知识巨人们一直都陪伴着我。现在我也在翻译柏拉图的著作,对古希腊的探究也许终生都不会停止。
青年:那么,“另一种哲学”有是指什么呢?
哲人:它是由奥地利出身的精神科医生阿尔弗雷德·阿德勒于20世纪初创立的全新心理学。我们现在一般根据创立者的名字而称其为“阿德勒心理学”。
青年: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希腊哲学的专家还研究心理学吗?
哲人:我不清楚其他的心理学是什么情况。但是,阿德勒心理学可以说是与希腊哲学一脉相承的思想,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
青年:如果是弗洛伊德或荣格的心理学,我也多少有些心得体会。的确是非常有趣的研究领域。
哲人:是的,弗洛伊德和荣格也非常有名。阿德勒原本是弗洛伊德主持的维也纳精神分析协会的核心成员。但是,两人后来因观点对立而导致关系破裂,于是阿德勒根据自己的理论开创了“个体心理学”。
青年:个体心理学?可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总之,这个叫阿德勒的人是弗洛伊德的弟子吧?
哲人:不,不是弟子。这一点常常被人误解,在这里必须对此作出明确否定。阿德勒和弗洛伊德年龄相仿,是平等的研究者关系,这一点完全不同于把弗洛伊德视若父亲一样仰慕的荣格。而且一提到心理学,人们往往只想到弗洛伊德或荣格的名字,但在世界上,阿德勒是与弗洛伊德、荣格并列的三大巨头之一。
青年:是啊。我这方面的 知识的确还有所欠缺。
哲人:你不知道阿德勒也很自然。阿德勒自己就曾说:“将来也许没人会想起我的名字。甚至人们会忘记阿德勒派。”但是,他说即使如此也没有关系。因为人认为阿德勒派本身被遗忘就意味着他的思想已经由一门学问锐变成了人们的共同感觉。
青年:也就是说,它是一门不单纯为了做学问的学问?
哲人:是的。例如,因全球畅销书《人性的弱点》和《美好的人生》而闻名的戴尔·卡耐基也曾评价阿德勒为“终其一生研究人及人的潜力的伟大心理学家”,而且其著作中也体现了很多阿德勒的思想。同样,史蒂芬·柯维所著的《高效能人士的7个习惯》中的许多内容也与阿德勒的思想非常相近。
也就是说,阿德勒心理学不是死板的学问,而是要理解人性的真理和目标。但是,可以所领先时代100年的阿德勒思想非常超前。他的观点具有极强的前瞻性。
青年:也就是说,比仅仅是希腊哲学,先生的主张也借鉴了阿德勒心理学的观点?
哲人:正是如此。
青年:明白了。那我就要再问一下您的基本立场了,您究竟是哲学家还是心理学家呢?
哲人:我是哲学家,是活着哲学中的人。对我来说,阿德勒心理学是与希腊哲学一样的思想,是一种哲学。
青年:好的。那么这就我们开始辩论吧。
在怎么“找原因”,也没法改变一个人
青年:咱们先来梳理一下辩题。先生说:“人可以改变”,而且人人都可以获得幸福,对吧?
哲人:是的,无一列外。
青年:关于幸福的议题稍后再说,首先我要问问您“改变”一事。人的确都期待改变,我也如此,随便问一下路人恐怕也会得到相同的答案。但是,为什么人家都“期待改变”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大家都无法改变。假若轻易就可以改变,那么人们就不会特意“期待改变”了。
人即使想要改变也无法改变。正因为如此,才会不断有人被宣扬可以改变人的新兴宗教或怪异的自我启发课程所蒙骗。难道不是这样吗?
哲人:那么,我要反过来问问你。为什么你会如此固执的主张人无法改变呢?
青年:原因是这样的。我的朋友中有一位多年躲在自己的房间中闭门不出的男子。他很希望到外面去,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像正常人一样拥有一份工作。他“很想改变”目前的自己。作为朋友我可以担保他是一位非常认真并且对社会有用的男人。但是,他非常害怕到房间外面去。只要踏出房间一步马上就会心悸不已、手脚发抖。这应该是一种神经症。即使想要改变也无法改变。
哲人:你认为他无法走出去的原因是什么呢?
青年:详细情况我不太清楚。也许是因为与父母关系不和或者是由于在学校或职场受到欺辱而留下了心灵创伤,抑或是因为太过娇生惯养了吧。总之,我也不方便详细打听他的过去或者家庭状况。
哲人:总而言之,你朋友在“过去”有些心灵创伤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结果,他无法再到外面去。你是要说说明这一点吗。
青年:那是当然。在结果之前肯定先有原因。我总觉得他有些奇怪。
哲人:那么,我们假设他无法走出去的原因是他小时候的家庭环境。假设他在父母的虐待下长大,从未体会过人间真情,所以才会惧怕与人交往,以致闭门不出。这钟情况可能存在吧?
青年:很有可能。那应该就会造成极大的心灵创伤。
哲人:而且你说“一切结果之前都先有原因”。总之,你认为现在的我(结果)是由过去的事情(原因)所决定。可以这样理解吧?
青年:当然。
哲人:假若如你所言,如果所有人的“现在”都由“过去”所决定,那此不是很奇怪吗?
同时,如果不是所有在父母虐待中长大的人都和你朋友一样闭门不出,那么事情就讲不通了。所谓过去决定现在、原因支配结果应该就是这样吧?
青年:你想说什么呢?
哲人:如果一味地关注过去的原因,企图仅仅靠原因去解释事物,那就会陷入“决定论”。也就是说,最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的现在甚至未来全部都由过去的事情所决定,而且根本无法改变。是这样吧?
青年:那么,您是说与过去没有关系?
哲人:是的,我就是阿德勒心理学的立场。
青年:那么,对立点很快就明确了。但是,如果按照先生所言,我的朋友此不是成了毫无理由地闭门不出了?因为先生说与过去的事情没有关系嘛。对不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之所以闭门不出肯定有一定的原因。若非如此,那根本讲不通!
哲人:是的,那这样的确讲不通。所以,阿德勒心理学考虑的不是过去的“原因”,而是现在的“目的”。
青年:现在的目的?
哲人:你的朋友并不是因为不安才无法走出来的。事情的顺序正好相反,我认为他是由于不想到外面去,所以才制造出不安情绪。
青年:啊?!
哲人:也就是说,你的朋友是现有了“不出去”这个目的,之后才会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制造出不安或恐惧之类的情绪。阿德勒心理学把这叫作“目的论”。
青年:您是在开玩笑吧!您说是他自己制造出不安或恐惧?那么,先生也就是说我的朋友在装病吗?
哲人:不是装病。你朋友所感觉到的不安或恐惧是真是的,有时他可能还会被剧烈的头痛所折磨或者被猛烈的腹痛所困扰。但是,这些症状也是为了达到“不出去”这个目的而制造出来的。
青年:绝对不可能!这种论调太不可思议了!
哲人:不,这正是“原因论”和“目的论”的区别所在。你所说的全都是根据原因论而来的。但是,如果我们一直依赖原因论,就会永远止步不前。
心理创伤并不存在
青年:既然您如此坚持,那就请您好好解释一下吧。“原因论”和“目的论”的区别究竟在那里呢?
哲人:假如你因感冒、发高烧而去看医生。如果医生只就引起感冒的原因告诉你说“你之所以会感冒是因为昨天出门的时候穿得太薄”,你对这样的话会满意吗?
青年:不可能满意啊!感冒原因是穿得薄也好、淋了雨也好,这都是无所谓。问题是现在正受着高烧的折磨这个事实,关键在于症状。如果是医生的话,就应该好好开药或者打针,以一些专业性的处理来进行治疗。
哲人: 但是,立足于原因论的人们,例如一般的生活顾问或者精神科医生,仅仅会指出“你之所以痛苦是因为过去的事情”,继而简单地安慰“所以错不在你”。所谓的心理创伤学说就是原因论的典型。
青年:请稍等一下!也就是说,先生您否定心理创伤的存在,是这样吗?
哲人:坚决否定。
青年:哎呀!先生您,不,应该说是阿德勒,他不也是心理学大师吗?
哲人:阿德勒心理学明确否定心理创伤,这一点具有划时代的创新意义。弗洛伊德的心理创伤学说的确很有趣。他认为心灵过去所受的伤害(心理创伤)是引起目前不幸的罪魁祸首。当我们把人生看作一幕大型戏剧的时候,它那因果规律的简单逻辑和戏剧性的发展进程自然而然地就会散发出慑人心魄的魅力。
但是,阿德勒在否定心理创伤学说的时候说了下面这段话:“任何经历本身并不是成功或者失败的原因。我们并非因为自身经历中的刺激——所谓的心理创伤——而痛苦,事实上我们会从经历中发现符合自己目的的因素。决定我们自身的不是过去的经历,而是我们自己赋予经历的意义。”
青年:发现符合目的的因素?
哲人:正是如此。阿德勒说,决定我们自己的不是“经历本身”而是“赋予经验的意义”。请你注意这一点。并不是说遭遇大的灾害或者幼年受到虐待之类的事件对人格形成毫无影响。相反,影响会很大。但关键是经历本身不会决定什么。我们给过去的经历“赋予了什么样的意义”,这直接决定了我们的生活。人生不是由别人赋予的,而是由自己选择的,是自己选择自己如何生活。
青年:那么,先生您难道认为我的朋友是自己乐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吗?难道您认为是他自己主动选择躲在房间里的吗?我敢认真地说,不是他们自己主动选择的,而是被迫选择的。他是不得不选择现在的自己!
哲人:不对!假若你的朋友认为“自己是因为受到父母的虐待而无法适应社会”,那说明他内心本来就有促使他那样认为的“目的”。
青年:什么目的?
哲人:最直接的目的就是“不出门”,为了不出门才制造出不安或恐惧。
青年:问题是为什么不想出去呢?问题正在于此!
哲人:那么,请你站在父母的角度想一想。如果自己的孩子总是闷在房间里,你会怎么想呢?
青年:那当然会担心啦。如果能让他回归社会?如何能令其振作精神?自己的教育方式是否有误?一定会较劲脑汁的思考诸如此类的问题。同时,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帮助他回归社会。
哲人:问题就在这里。
青年:哪里?
哲人:如果闭门不出一直憋在自己房间里的话,父母会非常担心。这就可以吧父母的关注集于一身,而且还可以得到父母小心翼翼的照顾。
另一方面,哪怕踏出门一步,都会沦为无人关注的“大多数”,都会成为茫茫人海中非常平凡的一员,甚至成为逊色于人的平庸之辈;而且,没人会重视自己。这些都是闭居者常有的心理。
青年:那么,按照先生您的道理,我朋友岂不是为了“目的”达成而满足现状了?
哲人:他心有不满,而且也并不幸福。但是,他的确是按照“目的”而采取的行动。不仅仅是他,我们大家都是在为了某种“目的”而活着。这就是目的论。
青年:不不不,我根本无法接受!说起来,我朋友是……
哲人:好啦,如果继续以你朋友为话题,讨论恐怕会无果而终,缺席审判也并不合适。我们还是借助别的事例来思考吧。
青年:那么,这样的例子如何?正好是昨天我亲身经历的事情。
哲人:洗耳恭听。
愤怒都是捏造出来的
青年:昨天下午我在咖啡店看书的时候,从我身边经历过的服务员不小心把咖啡洒到了我的衣服上。那可是我刚刚下狠心买的一件好衣服啊。勃然大怒的我忍不住大发雷霆。平时我从不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唯独昨天,我愤怒的声音几乎传遍了店里的每一个角落。我想那应该是因为过于愤怒而忘记了自我吧。您看,在这钟情况下,“目的”还能讲得通吗?无论怎么想,这都是“原因”导致的行为吧?
哲人:也就是说,你受怒气支配而大发雷霆。平时性格非常温厚,但在那时却无法抑制住怒火,那完全是一种自己也无可奈何的不可抗力。你是这个意思吧?
青年:是的。因为事情实在太突然了。所以,不假思索地就先发火了。
哲人:那么,我们来假设昨天的你恰巧你拿着一把刀,一生气便向对方刺了过去。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辩解说“那是一种自己也无可奈何的不可抗力”吗?
青年:您这种比喻也太极端了!
哲人:并不极端!按照你的道理推下去,所有盛怒之下的犯罪都可以归咎于“怒气”,而并非是当事人的责任。你不是说人无法与感情抗衡吗?
青年:那么,先生您打算如何解释我当时的愤怒呢?
哲人:这很简单。你并不是“受怒气支配而大发雷霆”,完全是“为了大发雷霆而制造怒气”。也就是说,为了达到大发雷霆这个目的而制造出来愤怒的感情。
青年:您在说什么呢?
哲人:你是先产生了要大发雷霆这个目的。也就是说,你想通过大发雷霆来震慑犯错的服务员,进而使他认真听自己的话。作为相应手段,你捏造了愤怒这种情感。
青年:捏造?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哲人:那么,你为什么会大发雷霆呢?
青年:那是因为生气呀!
哲人:不对!即使你不大声呵斥而是讲道理的话,服务员也应该会诚恳地向你道歉或者是用干净的抹布为你擦拭。总之,他应该也会采取一些应有的措施,甚至还有可能为你洗衣服。而且,你心里多少也预料了到他可能会那样做。
尽管如此,你还是大声呵斥了他。你感觉讲道理太麻烦,所以想用更加快捷的方式使并不抵抗的对方屈服。作为相应的手段,你采用了“愤怒”这种感情。
青年:不,不会上当的,我绝不会上当!您是说我是为了使对方屈服而假装生气?我可以断言那种事情连想的时间都没有。我并不是思考之后才发怒。愤怒完全是一种突发式的情感!
哲人:是的,愤怒的确是一瞬间的感情。有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一天母亲和女儿在大声争吵。正在这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喂喂?”慌忙拿起话筒的母亲的声音中依然带有一丝怒气。但是,打电话的人是女儿学校的班主任。意识到这一点后,母亲的语气马上变得彬彬有礼了。就这样,母亲用客客气气的语气交谈了大约5分钟之后挂了电话,接着又勃然变色,开始训斥女儿。
青年: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啊。
哲人: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所谓愤怒其实只是可放可收的一种“手段”而已。它既可以在接电话的瞬间巧妙地收起,也可以在挂断电话之后再次释放出来。这位母亲并不是因为怒不可遏而大发雷霆,她只不过是为了用高声震慑住女儿,进而使其听自己的话才采用了愤怒这种感情。
青年:您是说愤怒是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
哲人:所谓“目的论”就是如此。
青年:哎呀呀,先生您可真是带着温和面具的可怕的虚无主义者啊!无论是关于愤怒的话题,还是关于我那位闭门不出的朋友的话题,您所有的见解都充满了对人性的不信任!
弗洛伊德说错了
哲人:我的虚无主义表现在哪里呢?
青年:您可以试想一下的,总而言之,先生您否定人类的感情。您认为感情只不过是一种工具、是一种为了达成目的手段而已。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否定感情也就意味着否定人性!我们正因为有感情、正因为有喜怒哀乐才是人!假如否定了感情,人类将沦为并不完美的机器。这不是虚无主义又是什么呢?!
哲人:我并不是否定感情的存在。任何人都有感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如果你说“人是无法抵抗感情的存在”,那我就要坚决地否定这种观点了。我们并不是在感情的支配下而采取各种行动。而且,在“人不受感情支配”这个层面上,进而在“人不受过去支配”这个层面上,阿德勒心理学是一种与虚无主义截然相反的思想和哲学。
青年:不受感情支配,也不受过去支配?
哲人:假如某人的过去曾遇到过父母离婚的变故,这就如同18度的井水,是一种客观的事情吧?另一方面,对这件事情的冷暖感知是“现在”的主观感觉。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现在的状态取决于你赋予即有事件的意义。
青年:您是说问题不在于“发生了什么”,而在于“如何诠释”?
哲人:正是如此。我们不可能乘坐时光机器回到过去,也不可能让时针倒转。如果你成了原因论的信徒,那就会在过去的束缚之下永远无法获得幸福。
青年:就是啊!正因为过去无法改变,生命才如此痛苦啊!
哲人:还不仅仅是痛苦。如果过去决定一切而过去又无法改变的话,那么活在今天的我们对人生也将会束手无策。结果会如何呢?那就可能会陷入对世界绝望、对人生厌弃的虚无主义或悲观主义之中。以精神创伤说为代表的弗洛伊德式原因论就是变相的决定论,是虚无主义的入口。你认同这种价值观吗?
青年:这一点我也不想认同。尽管不愿意认同,但过去的力量的确很强大啊!
哲人:我们要考虑人的潜能。假若人是可以改变的存在,那么基于原因论的价值观也就不可能产生了,目的论自然就会水到渠成了。
青年:总而言之,您的主张还是以“人是可以改变的”为前提的吧?
哲人:当然。否定我们人类的自由意志、把人看作机器一样的存在,这是弗洛伊德式的原因论。
青年环视了一下哲人的书房。墙壁全部做成了书架,木制的小书桌上放着未完成的书稿和钢笔。人并不受过去的原因所左右,而是朝着自己定下的目标前进,这就是哲人的主张。哲人所倡导的“目的论”是一种彻底颠覆正统心理学的因果论的思想,这对青年来说根本无法接受。那么,该从何处破论呢?青年深吸了一口气。
苏格拉底何阿德勒
青年:明白了。那么,我再说另一位朋友的事情。我有朋友Y是一位非常开朗的男士,即使和陌生人也能谈得来。他深受大家喜爱,可以瞬间令周围的人展露笑容,简直是一位向日葵般的人。而我就是一个不善与人交往的人,在与他人攀谈是时候总觉得很不自然。那么,先生您按照阿德勒的目的论应该会主张“人可以改变”吧?
哲人:是的。我也好你也好,人人都可以改变。
青年:那么先生您认为我可以变成像Y那样的人吗?当然,我是真心地想要变成Y那样的人。
哲人:如果就目前来讲恐怕比较困难。
青年:哈哈哈,露出破绽了吧!您是否应该撤回刚才的主张呢?
哲人:不,并非如此。我不得不遗憾地说,你还没能理解阿德勒心理学。改变的第一步就是理解。
青年:那您是说只是理解了阿德勒心理学,我也可以变成像Y那样的人?
哲人:为什么那么急于得到答案呢?答案不应该是从别人那里得到,而应该是自己亲自找出来。从别那里得到的答案只不过是对症疗法而已,没有什么价值。
例如,苏格拉底就没有留下一部自己亲手写的著作。将他与雅典的人们,特别是与年轻人的辩论进行整理,然后把其哲学主张写成著作留存后世的是其弟子柏拉图。而阿德勒也是一位毫不关心著述活动,而是热哀于在维也纳的咖啡馆里与人交谈或者是在讨论小组里人辩论的人物。他们都不是那种只知道闭门造车的知识分子。
青年:您是说苏格拉底和阿德勒都是想要通过对话来启发人们?
哲人:正是如此。你心中的种种疑惑都将会在我们接下来的对话中得以解决。而且,你自己也将会有所改变,但那不是通过我的语言而是通过你自己的手。我想通过对话来导出答案,而不是去剥夺你自己发现答案的宝贵过程。也就是说,我们俩要在这小小的书房内再现苏格拉底或阿德勒那样的对话?
青年:你不是愿意吗?
哲人:岂会不愿意呢?我非常期待!那就让我们一决胜负吧!
你想“变成别人”吗?
哲人:那么就让我们再回到刚才的辩论吧。你很想成为像Y那样更加开朗的人,对吧?
青年:但是,先生您已经明确说这是很困难的了。实际上也是如此。我也只是想为难一下先生才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
哲人:你为何会这样认为呢?
青年:很简单,这是因为性格有别或者进一步说是秉性不同。
哲人:哦。
青年:例如,先生您与如此多的书相伴,不断的阅读新书,不断地接受新知识,可以说知识也就会不断地积累。书读得越多,知识量也就越大。掌握了新的价值观就会感觉自己有所改变。
但是,先生,很遗憾的是,无论积累多少知识,作为根基的秉性或性格绝不会变!如果根基发生了倾斜,那么任何知识都不起作用。原来积累的知识也会随之崩塌,等回过神来已经又变回了原来的自己!阿德勒的思想也是一样。无论积累多少关于他学说的知识,我的性格都不会改变。知识只是作为知识被积累的,很快就会失去效用!
哲人:那么我来问你,你究竟为什么想要成为Y那样的人呢?Y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总之你想变成别人,其“目的”是什么呢?
青年:又是“目的”的话题吗?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很欣赏Y,认为如果能够变成他那样就会很幸福。
哲人:你认为如果能够像他那样就会幸福。也就是说,你现在不幸福,对吗?
青年:啊……!!
哲人:你现在无法体会到幸福,因为你不会爱你自己。而且,为了能够爱自己,你希望“变成别人”,希望舍弃现在的自我变成像Y一样的人。我这么说没错吧?
青年:……是的,的确如此!我承认我很讨厌自己!讨厌像现在这样与先生您讨论落伍哲学的自己!也讨厌不得不这样做的自己!
哲人:没关系。面对喜不喜欢自己这个问题,能够坦然回答“喜欢”的人几乎没有。
青年:先生您怎么样?喜欢自己吗?
哲人:至少我不想变成别人,也能悦纳目前的自己。
青年:悦纳目前的自己?
哲人:不是吗?即使你在想变成Y,也不可能成为Y,你不是Y。 你是“你”就可以了。
但是,这并不是说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如果不能感到幸福的话,就不可以“一直这样”,不可以止步不前,必须不断向前迈进。
青年:您的话很严厉,但非常有道理。我的确不可以一直这样,必须有所改进。
哲人:我还要再次引用阿德勒的话。他这么说:“重要的不是被给与了什么,而是如何去利用被给与的东西。”你之所以想要变成Y或者其他什么人,就是因为你只一味关注着“被给与了什么”。其实,你不应该这样,而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利用被给与的东西”这一点上。
你的不幸,皆是自己"选择"的
青年:不,不,这不可能。
哲人:为什么不可能?
青年:有人拥有富裕 而善良的父母,也有人拥有贫穷而恶毒的父母,这就是人世。此外,我本不想说这样的话,但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人种、国籍或者民族差异依然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关注“被给与看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先生,您的话只是纸上谈兵,根本是在无视现实世界!
哲人:无视现实的是你。一味执着于“被给与了什么”,现实就会改变吗?我们不是可以更换的机械。我们需要的不是更换而是更新。
青年:对我来说,更换也好、更新也好,都是一样的事情!先生您总是避重就轻。不是吗?这个世界存在着天生的不幸。请您先承认这一点。
哲人:我不承认。
青年:为什么?!
哲人:比如现在那你感觉不到幸福。有时还会觉得很痛苦,甚至想要变成别人。但是,现在的你之所以不幸正是因为你自己亲手选择了“不幸”,而不是因为生来就不幸。
青年:自己亲手选择了不幸?这种话怎么能让人信服呢?!
哲人:这不是什么无稽之谈。这是自古希腊时代就有的说法。你知道“无人想作恶”这句话吗?一般它都是作为苏格拉底的悖论而为人们所了解的一个命题。
青年:想要作恶的人不是有很多吗?强盗或者杀人犯自不必说,就连政治家或者官员的不良行为也属此列。应该说,不想为恶的清廉纯洁的善人很难找吧,
哲人:行为之恶的确有很多。但无论什么样的犯罪者,都没因为纯粹想要作恶而去干坏事的,所有的犯罪者都有其犯罪的内在的“相应理由”。假设有人因为金钱纠纷而杀了人。即使如此,对其本人来说也是有“相应理由”的行为,换句话说就是“善”的行为。当然,这不是指道德意义上的善,而是指“利己”这一意义上的善。
青年:为自己?
哲人:在希腊语中,“善”这一词语并不包含道德含义,仅仅有“有好处”这一层含义;另一方面,“恶”这一词语也有“无好处”的意义。这个世界上充斥着违背或犯罪之类的种种恶行。但是,纯粹意义上想要做“恶=没好处的事”的人根本没有。
青年:……这跟我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哲人:你在人生的某个阶段里选择了“不幸”。这既不是因为你生在了不幸的环境中,也不是因为你陷入了不幸的境地中,而是因为你认为“不幸”对你自身而言是一种“善”。
青年:为什么?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哲人:对你而言的“相应理由”是什么呢?为什么自己选择了“不幸”呢?我也不了解其中的详细缘由,也许我们在对话中会逐渐弄清楚这一点。
青年:……先生,您是想要骗我吧!您还不承认吗?这种哲学我绝对不会认可!
青年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眼前的哲人怒目而视。你竟然说这种不幸的人生是我自己选择的?还说那是对我而言的“善”?这是什么谬论啊!你为什么要如此愚弄我呢?我究竟做什么了我一定要驳倒你。让你拜服在我的脚下。青年的脸眼看着红了起来。
你的人生取决于“当下”
青年:获得幸福的勇气……
哲人:还需要进一步说明吗?
青年:不,请等一等。我好像有点儿乱了。首先,先生您说世界很简单,它之所以看上去复杂是因为“我”的主观作用。人生本来并不复杂,是“我”吧人生弄得复杂化了,故而很难获得幸福,您是这个意思吗?
而且,您还是说应该立足于目的论而不是弗洛伊德的原因论;不可以从过去中找原因;要否定精神创伤;人不是受过去原因支配的存在,人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采取行动的。这些都是您的主张吧?
哲人:是的。
青年:并且您还说目的论的一大前提就是“人可以改变”,而人们时常在选择着自己的生活方式。
哲人:的确如此。
青年:我之所以无法改变正是因为我自己不断下定“不要改变”的决心。我缺乏选择新的生活方式的勇气,也就是缺乏“获得幸福的勇气”。正因为这样,我才会不幸。我以上的理解没有错吧?
哲人:没错。
青年:如此一来,问题就变成了“怎么才能改变生活方式”这一具体策略。这一点您并未说明。
哲人:的确。你现在首先应该做的是什么呢?那就是要有“摈弃现在的生活方式”的决心。
例如,你刚才说“如果可以改变Y那样的人就能够幸福”。但像这样活在“如果怎样怎样”之类的假设之中,就根本无法改变。因为“如果可以变成Y那样的人”正是你为自己不做改变找的借口。
青年:为不做改变的自己找的借口?
哲人:我有一位年轻朋友,虽然梦想着成为小说家,但却总是写不出作品。他说是因为工作太忙、写小说的时间非常有限,所以才写不出来作品,也从未参加过任何比赛。
但真是如此吗?实际上,他是想通过不去比赛这一方式来保留一种“如果做的话我也可以”的可能性,即不愿出去被人评价,更不愿去面对因作品拙劣而落选的现实。他只想活在“只要有时间我也可以、只要环境具备我也能写、自己有这种才能”之类的可能性中。或许再过5年或者10年,他又会开始使用“已经不再年轻”或者“也已经有了家庭”之类的借口。
青年:……他的心情我非常了解。
哲人:假若应征落选也应该去做。那样的话或许能够有所成长,或许会明白应该选择别的道路。总之,可以有所发展。所谓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就是这样。如果一直不去投稿应征,那就不会有所发展。
青年:梦也许会破灭啊!
哲人:但那又怎么样呢?应该去做——这一简单的课题摆在面前,但却不断地扯出各种“不能做的理由”,你难道不认为这是一种很痛苦的生活方式吗?梦想着做小说家的他,正是“自己”把人生变得复杂继而难以获得幸福。
青年:……太严厉了。先生的哲学太严厉了!
哲人:或许是烈性药。
青年:的确是烈性药!
哲人:但是,如果要改变对世界或自己的看法(生活方式)就必须改变与世界的沟通方式,甚至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请不要忘记“必须改变”的究竟是什么。你依然是“你”,只要重新选择生活方式就可以了。虽然可能是很严厉的道理,但也很简单。
青年:不是这样的,我所说的严厉不是这个意思!听了先生您的话,会让人产生“精神创伤不存在,与环境也没有关系;一切都是自身出了问题,你的不幸全都因为你自己不好”之类的想法,感觉就像之前的自己被定了罪一般!
哲人:不,不是定罪。阿德勒的目的论是说:“无论之前的人生发生过什么,都对今后的人生如何度过每一影响。”决定自己人生的是活在“此时此刻”的你自己。
青年:您是说我的人生决定于此时此刻?
哲人:是的,因为根本不在于过去。
青年:……好吧。先生,我不能完全同意您的主张,我还有很多不能接受和想要反驳的地方。但同时您的话也值得思考,而且我也想要进一步学习阿德勒心理学。今晚我就先回去了,下周什么时候再来打扰您。今天若再继续下去,我的脑袋都要炸啦。
哲人:好的,你也需要一个人思考的时间。我什么时候都在这个房间里,你随时可以来。谢谢你今天的到来,我期待着我们下一次的辩论。
青年:最后我还要说一句。今天因为辩论太过激烈,所以我也许说了一些失礼的话,非常抱歉!
哲人:我不会在意的。你可以回去读一读柏拉图的对话篇。苏格拉底的弟子们都是在用非常直率的语言和态度在与苏格拉底进行讨论。对话原本就应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