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完的暑假,百无聊赖,划划手机,看到一条果壳咨询:“北半球今日凌晨宜观测到英仙座流星雨”。
果壳网,是那时我心中最权威的科普网站,它还贴心地告诉我:“流星雨,找一片空地躺下看最好,要避光,不需借助望远镜。”
这等于在跟我说:“不要找借口,机不可失,错过还要等n年。”
不需准备什么东西,地点要避光,妥,我还差一个人,打电话给陆子:
“有空没?出来看流星。”
“去哪啊?”
“咸一中。”
咸一中操场,假期无灯,是我能想到这个城市夜空唯一还漆黑的地方。
与陆子在学校旁小公园会和,商量着进去的计策,但其实我俩都知道,唯一可行的,只有从学校后面的高墙翻过去。
正面的墙看起来很容易过去,只是一个脆弱低矮的伸缩门,但是有保安看着,我们知道,有人管理的墙,才是最难以翻阅的墙。
一路走到后门,大铁门竖立在我俩面前:拱形铁门,一人半高,中间的连接的铸铁装饰像是出厂配备的脚蹬子,门上方边缘被折弯的尖刺更是告诉你此门的别样用法。
虽然后面也有保安室,但我俩远远就确认,里面没待着人。
陆子先行,我盯梢,街上虽不时有人来往,但都未有来凑热闹的。陆子矫健,几下便翻过,到了学校里。
轮到我,我那时更瘦,虽然攀爬于我同样容易,但在铁门上方怎么把身子移到另一边却犯了难,陆子开始嘲讽我:
“你这小身板不行啊,待会要是操场门关了,咱俩还得翻那个。”
我心里一惊,操场可是铁丝网格门,极难借力,要是还要翻那个门,恐怕是一晚上要栽在这里,与流星擦肩而过。
“要是操场门也关着,我觉得咱俩躺这看也挺好,那个翻着费劲。”我说。
“你看你,你自己说要去操场,都到这了,一会你试试,也没多难。”陆子回应。
好不容易翻过去,我和陆子忐忑地走入学校,才发现操场的门原来大开着。走到操场上,陆子问我流星要怎么看,我回答躺下即可,这是网上专家的建议。
于是我俩躺下,人造草皮上溢出的塑胶粒扎着我的腿。
果然,周围的居民楼都亮着,唯有这片天是紫黑色,像是被周围的灯火烫出一个洞。陆子不放心,还问我,果真能看见?
我说,权威网站讲的,还能有假吗?你看这天,没云彩,没月光,多好的机会,我不叫你你这辈子都不好赶上。
然而,看了半天,一颗流星没等到,却发现一个问题,专家只说了让我找个没有光污染的地方,却没告诉我要防备蚊子…
咸一中有花、有树、有草、有池塘,简直是蚊子绝佳的繁衍圣地,我和陆子也都是短裤短袖。没过多久,我俩就被来操场旅游的蚊子咬的全身是包。
当时已经九点多了,在那个外卖少见的年代,大部分便利店已经关门。我俩当时也想得开,一致决定去别人家借些防蚊用品。
于是,我们又翻了出去,到隔壁小区,挨家挨户看哪里方便开口。这时候一个大叔开车进小区,刺耳的鸣笛声把我俩吓了一跳。
陆子说,要不找他得了,正好方便。
我说,别,开车喜欢乱按喇叭的都不是啥好人,再说这个点才回来,指定是在外面受了气。
在我们一旁的争执中大叔回了家,我俩也没个结果,只得随缘敲一楼的窗户。
第一个开窗的是个年轻妇女,我本以为会被拒绝很多次才有结果,可没想到她听完我俩的遭遇,直接给了我们小半瓶花露水,说这是家里孩子用的,也只剩下这点了。
感谢后,我俩赶紧把全身外露的地方抹了一遍。走到一旁,陆子还问我,怎么他们家那么乱?
我说,哪里乱了?不就被子没叠,应该是要睡觉了。
陆子说,你没看她边上躺着两个男的?
我顿时笑了,告诉他那是两个小孩,也终于明白他话里“乱”的意思。
可是这给小孩用的花露水,终究还是太淡。我俩决定再去敲一家窗。这次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叼着烟,塞给我俩一盘完整的蚊香,还不忘拿打火机点上。
时至今日,我都很感激他们,那么晚被打扰,还二话不说给了我们帮助。当然,如果是今天的我,也不敢半夜去敲别人的窗户。
终于,我俩有了防蚊装备,翻回学校,重新躺到操场上。然而,流星依然迟迟没有出现,我俩都有些焦虑。
陆子开始跟我抱怨:“别是被你说的专家骗了吧,不知道是看流星还是喂蚊子。”
我心里也有点嘀咕,只能说:“别着急,说是峰值在十一点,这还不到呢,再说那网站科普做的可专业了。”
陆子又说,也许流星正好绕开我们这一片了,要不一会儿就回家吧…
正当我俩争执该不该回去的时候,一颗巨大的蓝色流星划过天空,紧接着的是短暂的沉默…
“你看到了吗?刚才那个。”陆子声音很激动。
“我靠,看到了。”我也抑制不住声音颤抖。
“这次可以啊,没白来。”
“那肯定是天上的大冰块!要不怎么是蓝色的!”
我俩都笑起来。那晚后来,我们又陆续看到很多颗白色的流星,有的转瞬即逝,有的拉的很长可以持续几秒。但再也未有蓝色的出现,也没有第一颗那么大的出现。
躺累了,我俩就站起身,聊聊以后,聊聊女孩,聊聊为什么这么晚食堂三楼还有几盏亮灯,从而又转到鬼怪和侦探的事儿。
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食堂和教学楼之间的天空,突然变成了火红色,持续了几秒,又转为暗红,许久没有变化,就那样红着。
陆子问我那是什么。我说,大概是有人在放烟火。
“你确定?在大夏天?”
“不知道,也许是什么灵异事件。就像食堂这个点还亮着灯…”
讨论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火光过了几分钟才散下去,接着那一角天空也变了颜色,仿佛被烧灰了。
后来看了新闻,我们才知道,那是天津港的方向,我们阴差阳错,远远地目睹了一场灾难的发生。
重新躺下时,流星已经渐渐稀疏,几分钟才能看到一颗。
陆子幽幽地飘来一句:“跟你说个事,我爸妈离婚了。”
我顿时一惊,站起身,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总听说他父母感情不好,可也从未想到真能走到这一步。
陆子看我惊愕的表情,笑了笑:“没什么,他俩总是吵,我看着也难受,其实分开了倒好。我这边跟着我妈,我爸该做的也都会做,没什么亏待的。”
那晚劝了他什么,我已经忘记,可是我知道,那时的我根本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也不理解他的淡然。
到了凌晨三点,确定再也不会有流星来光顾,我们才各自回家。
之后的日子,我也认识了不少星图,依稀可以辨认出一些星座,可天空逐渐变灰,也再没有机会看到大面积的流星。
我和陆子渐渐地分开,现在虽还同在一个城市,但也很久没有见面,只保持着礼节性的联系。
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不知道那时候陪伴我的那颗星,这里的故事你是否还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