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专题征文活动，主题：职场小说
火锅是一台戏，食材在翻滚间熬熟，人在等待中博弈出精彩的矛盾冲突，觥筹交错间，了然于胸。
年底聚餐是一次围绕年终奖的斡旋，有的人冷眼旁观，有的人旁敲侧击，有的人了然而一笑置之，总之这次火锅吃的并不是火锅，更像是一场猜忌式心理攻坚战，只有领导专心致志地盯着锅里的食材，吃出了滋味，时不时透过氤氲，观看这方形小戏台上的最佳演员，倒是为刚出锅的食物增加了佐料。
程元是一名销售，大学毕业后一直在销售队伍里面打滚，换了多个行业，最终在一家做人力资源系统的公司尘埃落定，理由很简单，这里没有业绩压力，来一单做一单，回款稳定提成保证。刚毕业的时候，他做过银行信用卡销售，据说每天上班第一件事便是狠狠地喊口号，然后挨家挨户没脸没皮的问要不要办卡，每天都有业绩压力，完不成要被领导进行深刻教导，然后依旧完不成，被逼上绝境之时，脸皮也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脸，打起了熟人的主意，有需要的也就办了，称兄道弟的也友情支持了，渐渐地有些朋友也疏远了。坚持了半年，终于换了家卖硬件的公司，业绩压力终于从以日计算变成以月计算，但可惜公司产品不过硬，销售额不是能推就推上去的，所以每月拿着的只有那可怜的基本工资，在一线城市如蝼蚁般苦哈哈地生存着，所以他格外珍惜现在这份工作。前段时间，和妻子逛街的时候碰上了大学同学，别人第一句就是问他最近业绩可好，他很爽朗地回到，老子早不干那行啦，感觉身心都松了口气。
年末到了，他算是关心年终奖问题的头号中坚分子，心痒难耐地早已再一周前找人力资源经理玲姐旁敲侧击。只可惜玲姐出了名的守口如瓶，领导最信任的角色，与你来去间谈笑风生，让你如沐春风之余什么都没从她嘴里套出来，但领导默许的小恩小惠也是充分做足，因此仍是名关爱员工的好领导。后来，程元不死心，把目标转移至负责算业绩的小郑身上，可惜也是个撬不开口的主。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成了年终火锅的最卖力演员，当领导指示本次部门年终小聚吃火锅后，他忙前忙后，订座提前点菜一气呵成，比收缴项目第二期款项更卖力。
销售助理小郑看着忙前忙后的程元，露出乐见其成的微笑，年末繁忙的日子有人如此积极主动地分担她的工作，何乐而不为呢？在小郑眼里，程元这些举动都是多此一举的，年终奖金的生杀大权在总监的手上，迟知道晚知道，年终奖不多不少还是在那里，领导可不会因为他的积极主动勤订餐行为而加价。小郑作为一刚毕业的小姑娘，对工作尚存满腔热情，家也在本地没什么生活压力，她其实挺鄙视程元的行为，每个月就算着那业绩封顶价，一到顶就开始每天坐办公室上吃水果闲聊炒股，明明甲方也愿意付二期款了，他非磨到下个月才把发票给对方付款，小家子气到极点。
“小郑、黎姐，咱们走吧，小程说他已经点好菜了，我去叫上总监。”林经理是他们这个组的领导，小郑十分敬佩的领导，大家或多或少会对女销售带有歧视眼光，特别是业绩突出的，但林经理与这类型的女销售完全不沾边，女性的柔媚在林经理身上是不存在的，下属员工做得不对的通常是当面直接指出，有时候是有那么点难以接受，但下属做出了成绩该向公司争取的利益她也是尽心尽力，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这样的领导也总比笑面虎容易相处的吧。
当他们一行人来到火锅店，小程的桌前已经摆满了食材，中间的火锅汤料正在翻滚浮沉，等待着食材入锅。
四人入座后，方形的方桌瞬间显得拥挤了。“小程，先把牛肉丸下锅吧，那个比较难熬。”发话的就是掌握小程满溢求知欲的总监。这位是在座各位的老板，在销售岗位上摸爬打滚至不惑之年，岁月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中年危机，倒是帮忙剃掉了三千烦恼丝，露出光亮的脑壳，这样挺好的，毕竟俗话说十个光头九个富，挺适合他的职业，除了冬天总是要戴着鸭舌帽保暖外，其余并无障碍。
“好嘞！”小程一边应答一边把手边的牛肉丸拿个漏斗勺子装好，轻柔的放入锅里，不溅起一滴水花，刚下去的牛肉丸纷纷沉入锅底，时不时滚动一下，惬意地享受着锅底的温度。
随后小程又拿起了牛肉片，说道:“我先涮些牛肉片，这个很快就熟了，领导你们要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我都可以，你就两边都放些，好像林经理是吃不辣的是吧？”总监微微转头，看着他的得力助手，表情带着询问之意。
“没关系，我都行，小程你就两边都放，到时候大伙自己选就好了。”
三分钟后牛肉熟了，小程又热络地拿起了公筷和漏斗勺，按个人口味分发着两边的牛肉片。小郑心里很是快活，总算是可以好好吃一餐火锅，她来之前说实话并无太大兴趣，不是她不喜欢火锅，只是她作为全组最新来的员工，估计涮肉斟茶倒酒之事都得她包办了，吃的滋味估计是享受不到的，谁知小程这次如此积极主动到底，她也乐见其成，反正她的年终奖是固定的，没必要来个临时抱佛脚的举动。
“小程，最近准备买车了是吧，看好哪一款了吗？”黎姐吃完了碗里的牛肉，突然来了那么一句。
“呵，果然吃人的嘴短，不过黎姐大概是想看热闹的吧。”小郑心想着眼光瞄向了总监，有热闹谁不爱看。
小程的表情立刻露出了舒心的笑颜，看向了总监，仿佛车子是送的。“我还在考虑呢，想买奥迪Q3，可是钱不够啊。”
总监夹起一片牛肉，在前方的沙茶酱里滚动了几下，放入口中，滋溜一下吞进肚子里。“奥迪Q3不好，像你这样的起码买个Q5，之前不是听你说老丈人资助你们小两口30万买车么？”
“我不要老丈人的钱，车肯定要自己买的，所以缺钱啊，现在等着年终奖发下来我就去买了。”火锅翻滚沸腾，卷起浓郁的白烟，把小程的眼镜熏出了一层白雾，小程瞬间看不清楚了，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待水雾渐渐散去。
“别呀，小程，白给的钱为什么不要呢？好不容易摇到的号，过了好像几年都不能摇了呢，要抓紧呀小程。”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黎姐突然化身知心大姐姐，一边搅动锅里的生鱼片，嘴上不停歇地积极出谋划策，细长的丹凤眼忽而看看小程，又转而看看总监。黎姐是他们组的资深老员工，比林经理来得更早，背景雄厚人面广，业绩也快赶上林经理了，但不同的是，林经理日夜奔波常年做着空中飞人，而她仅守着本地市场，月月提成封顶，作为七零后末的中年妇女，赶着国家政策刚生完二胎，皮肤却依旧白皙光洁，似乎岁月对她而言只是温暖和煦的微风，吹过便过不留下深刻的痕迹。本来最有希望坐上经理位置的是她，随着林经理的到来不翼而飞，心里多少有点膈应，但看着到处飞来飞去的林经理，再想想家里嗷嗷待哺的二胎宝宝，也就平衡了些。
“我现在等着年终奖发了我就买去。”小程得以顺着接话，终于直抒胸臆，坦露心中所想，因而便向黎姐投以感谢的目光。
黎姐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撇开了头，继续吃着碗里牛肉，似乎今天的肉异常美味，格外需要细嚼慢咽。
总监总算是吃完了碗里的肉，拿起手边的纸巾擦了擦油腻的双唇，像是一场仪式，宣告牛肉片已全数壮烈牺牲于唇齿之间。忽然，他露出爽朗的大笑，拍了拍小程的肩膀说:“年终奖会有的，大家辛苦一年了，该有的还是会有，来咱们干杯，大家新一年再接再厉，共同努力！”
大伙纷纷拿起酒杯，很赏脸的一边碰杯一边说着祝福公司的话，团结一致其乐融融。放下酒杯后，总监又再次看向了程元，用略带疑问的口气问道:“小程，上次我和A公司信息技术部的总监吃饭，他说上个月已经通知我们可以付款了，但我们公司一直没把发票给到他们，按他们的财务流程就没法支付这笔款项，还打趣说我们是不是业务太多，这些小钱就不要了。”说罢，拿起旁边的酒杯喝了一口，微笑地看着小程。
“哎哟，领导，这不是年底要收的款太多了，跑不过来所以没安排上嘛，明天就去跟进这个事情，保证年前收到。”程元连连保证，毕竟心是虚的，也没再多说什么。
总监转头看向林经理，举起酒杯说道：“今年业绩蒸蒸日上也是多亏了林经理，现在小黎终于回来了，你也可以松口气了，来，咱们碰个杯，今年你辛苦了，来年继续加油！”
林经理低头拿起了酒杯，秀美的双唇弯起好看的弧度，低垂的眼睑让人看不清楚深意，举起酒杯后看到的依旧是直爽干练的脸庞，碰杯间她用略带中性的嗓音俏皮地回道:“领导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我也很高兴黎姐终于回来了，我也能喘口气了，来我们干杯，欢迎黎姐的再度回归。”
众人举杯，小抿一口后，黎姐搭着林经理的肩膀，看向总监道：“领导，我们林经理今年那么辛苦，年终奖是不是得好好奖励呀?”
“是呀，领导，我们经理真是劳心劳力的，上次那笔欠款也是多亏了经理周旋，我才收回来的。”小程本着和直接上级领导搞好关系的宗旨，也搭了把腔。
“我们林经理今年也是辛苦了，年终奖肯定会好好奖励奖励，来大家先吃鱼片，现在刚刚熟最好吃，煮久了就不鲜滑了。”总监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漏斗勺分发鱼片，一副亲民好领导的模样。鱼是很奇妙的生物，越鲜甜的鱼刺越多，好似天生为自己清甜可口的肉质建立起安全屏障，好做最后的顽强抵抗，不过这都没有关系，只要厨师的刀功够好，鱼片够薄，鱼刺也不过是增加鱼片嚼劲的配料。好吃的食物总是消失得特别快，火锅里瞬间只剩下牛肉丸和嫩豆腐在翻滚浮沉，众人也吃到了七八分饱，都停筷静默地看着滚动破裂的泡泡。
“小郑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的样子，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加些什么东西？”总监继续闪耀着好领导的光环，关心着最新来的员工。
“谢谢领导，不用了，我今天也吃了很多，已经很饱了。”小郑微笑着连连道谢拒绝，心里一边想着，这怎么突然转移到我身上来了，其实她吃得并不少，在大伙儿顾着聊天客套玩心理战的过程中，她一直在默默的吃，反正她并不关心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一来她年终奖就是固定多一个月的薪水，毫无悬念，二来她并不喜欢这份工作，早就找好了下家，年一过就打算辞职了。
牛肉丸还在熬煮着，总监起身去洗手间，大家静待着牛肉丸熟透的时刻，一边吃着青菜豆腐，一边等着最后一盘肉的胜利凯旋。小程似乎受不了静默的气息，又率先打破了凝固的空气说起来自己刚毕业的辛酸销售史，他说最近卖硬件的那家公司领导又找他了，开高薪问他要不要回去帮忙，他想想也还是拒绝了，据说是因为不喜欢跳来跳去。
“年底了很多公司都在挖人，Z公司上周也打电话问我要不要过去做销售总监，我也还在想呢。”林经理也加入了讨论。
此时总监刚好回来，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落座后边招呼着大家吃牛肉丸边说道：“这牛肉丸真难煮，吃起来也不过是那个味。”很快大家分配着吃完了锅里的食物，结账各自散去，年终聚餐也就此落幕。
年后，年终奖总算是发下来了，从收到短信的表情来看都挺满意的，除了程元，据说还是去年的那个数，他嘴上嫌弃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最终他还是买了奥迪Q3。黎姐和小郑也都升职了，黎姐被提升了副经理，而小郑从员工变成了主任。黎姐继续过着她那工位不见人，有事请致电的闲适上班生活，而小郑在升职的一周后提出了离职申请，奔向了她职业规划的新征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