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塞传烽录续之千里缘

------雪莲本稀以为贵  谁知少年心有苦----------

  一衣带水柳停颜,几回雀鸟抱枝鸣.正是三月阳春,天山积雪还未消,又染上了几抹春色,白中蕴碧,恰如翡翠一般,介是怜人.风光正旖旎,此时也正有两位年轻的旅客从远方而来.

“水分三派碧,山带百峦青,松雪留仙蜕,莲花入帝瓶.哈哈,虽然如今莲花还未开,单凭这峦青,松雪,也足以令游人销魂了.以前在江南,总以为塞北贫瘠,尽是万里飞沙,初读此诗还不信,如今亲踏此地,方觉古人博闻强识,吾辈不及也.”说话的少年名叫李宇,是江南无锡李家的大公子,别看他只有二十来岁,却已在江湖上闯下了不小的名头,曾经孤身一人闯入茹水寨,一把秦霜剑连败茹水四大高手,虽然最后架不住人多被赶了出来,但他也是毫发无损.经这件事他一举成名,更兼他文章了得,于是人称他“书生剑客”。跟他一起来的少年叫吴彦,是他在来的路上偶遇的,因为同往天山,于是两人便结伴而来。

“李兄,你言中有失,虽然这松间白雪,峰峦青黛,参差交错,交相辉映,给人以别致的感觉,可也算不得这天山绝色。”只听得吴彦说道。

李宇愕道:“莫非这天山还有较之更妙之色?”

吴彦笑道:“李兄,如你方才所吟之诗,“莲花入帝瓶”,莲者,花中之君子也,莲出淤泥而不染,本圣洁而高雅,更兼这天山常年积雪,远离红尘,不染混浊之气,得孕出莲,又岂是凡物所比?”

李宇道:“吴兄,你说这话我却要驳你了。峰峦如聚,碧水似幽,皆是鬼斧神工,天凿地蕴,又何得比那天山雪莲低下一等?”

吴彦笑道:“诚君所言,天设万物,众生平等。不过这仙凡之分,却是稀者为贵了。青山隐隐,白云涛涛,雪花似霰,怒海波涛,不说神州过处,在兄江南也是随处可见。而这天山雪莲却是此间独有,由此凡而不凡了。”

李宇沉吟道:“莲叶何田田,江南遍处可见清莲。我想,既皆曰为莲,或是无多大区别吧。”

吴彦摇了摇头,道:“李兄,你未来过天山,却是识之不详了。江南荷莲只要水土适宜,随处可安。而这天山雪莲却要在千尺之上,羞与众草为伍。塞外本多寒,而在这天山之上更是冰可冽骨,天山雪莲经寒而不衰,可见其可贵了。而且江南荷莲多为绿色,这天山雪莲却是秋黄之色,比起其他,又多了一份成熟之感,或有人说,恰是这塞外萧索的缩影,但又不乏其宏浑气势。”

李宇噗嗤一笑,道:“吴兄,对不住了,我实在忍不住。虽说这天山雪莲有如此多特别之处,却终究只是繁花世界中的一种。花,人言,娇羞,柔嫩,譬如丰姿绰约的美人。但这纤细曼妙的丽人又何能宏浑?”

吴彦道:“你莫以为我是开玩笑了。打个比方,自古而今,无论达官贵人,抑或文人骚客,皆言贫苦百姓是最下贱的人了,他们成日垄亩度日,也多为他人作嫁了衣裳。他们看起来不识反抗,任当权者呼来唤去,可当他们吃不饱了,揭竿而起,风起云涌,一代新朝换旧人,旌旗踏破九重阁的场面可是恢弘?凡事是没有一定的。别看这天山底郁郁葱葱,绿树百合,可到了上面,终年唯见得也只有这皑皑白雪最多了。每当七八月份,雪莲花开,铺天盖地一丛黄蝶,遥遥看去,只觉像金戈黄甲,大纵荒原,由是得名其恢弘了。

李宇一愣,旋即笑道:“是我太唐突了,俗语云,柔可克刚,其是乎?势可变,圣人书早有言,妄我读诗书百卷,却难尽其用。”

吴彦道:“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李兄不出江南,当不识神州处处是异事了。”

李宇道:“君言其是也。就当这天山派掌门人杨炎,不过长愚几年,却已夺得这天下第一剑客的桂冠,莫不是异事?倘不是去年我偶尔路过保定,还不知这世上早已催新换旧了。”

吴彦道:“天下英雄辈出,势易易也,就像李兄,莫不是少年得志,人赐”书生剑客“,哪像区区在下,虚活世间几十载。”

李宇笑道:“吴兄过谦了,以君所云,势易易也,难不免吴兄一朝一鸣惊人了。”

吴彦道;“借君吉言了,我等一日飞过李兄上头了。”

李宇哈哈一笑,道:“那时我可还得仰仗吴兄多多扶携。”

两人边走边说,路途遥远,也了却了许多闲愁。不知走了多久,天山派已近在眼前了。两人心中都有点忐忑,李宇是少年得志,心中总不免有一股傲气,虽然人前明眼佩服着杨炎为天下第一剑客,可是心底下却有一点不太信服,自认为自己不过小杨炎几年,天资也从小被师长所赞道,可是离绝顶高手还有不小差距,纵使补上与杨炎差的几年,也难以跨越,即使杨炎多有名师可是武功之途讲究循序渐进,激进不得,由此杨炎武功也只应该比自己稍高而已。因而李宇此次不辞劳苦,奔波千里来到天山,表面上是来参加杨炎的婚礼,其实心中更想证实杨炎是否真如江湖传闻一般。天山派在即,心中总不免有些唏嘘,也不知是期待还是无奈。而对于吴彦来说,却是另外一种复杂的情感了,有些许激动,也有些许漠然,有些许喜悦,也有些许哀愁。两人突然都没了话语,自顾个埋头向前。

天山派两步都到了,此时已近黄昏,天山派大门前仍是宾客如缕,络绎不绝。两人都暂住了脚,李宇指着大门对吴彦道:“我看这次天山派算是烦劳了,如此多人的住处够是折腾了。”

吴彦道:“先别替天山派担忧了,还是担心咱俩今晚如何度过去吧。看这架势,我们今晚怕是要露宿风餐了。”

李宇笑道:“书有云:天为被,地当床。这种生活我可还没有度过,难得有吴兄为伴,我正好享受古人的惬意呢。”

吴彦道:“春风尤寒,那可不是一个爽字,这种惬意我可不愿与你一起享用呢。”

李宇笑道:“天意如此,吴兄你怕是违不了了。”

“甚么天意?吴小子,你俩别杞人忧天了,天山派大着呢,这点儿人哪还有装不下的。”两人正谈间,忽听得后面有人说道。两人回视其人,吴彦一喜,口中道:“张前辈,你也来了。”

李宇一愣,问吴彦道:“这位前辈是……”

不等吴彦回答,那人已说道:“呵,李小子,当年我与你爹娘在衡山一遇时,你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没想到二十几年过去了,却已是名闻江湖的书生剑客了,有出息哈。”

李宇“啊”了一声,脸上也是一喜,道:“你……你是快活张前辈,爹娘常对我说起你,当年如果不是前辈施以援手,也就没有现在的李家了。”

快活张原名张逍遥,好喜名胜,年轻时独自一人踏遍五湖四海,三山五岳,二十几年前恰在衡山遇到李毅夫妇遭贼人袭击,遂帮了一把。故此与李家有了一段交情。

快活张见李宇要跪下与他见礼,忙扶了他一把,口中笑道:“李公子,你这大礼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起啊。”

李宇道:“不,恩公,你受得起的,如果没有你,我…….”

快活张打断他的话道:“李公子,你多读圣贤书,当知男儿这膝可不是乱跪的,我老人家还想再多活几年。”

李宇本不情愿,心忖救命之恩大于天,没什么不合适的。不过他也深知快活张心性豪放,不拘礼俗,自己再执著反倒是对恩人的无礼了,也就不再执拗。

他对快活张说道:“恩公,我爹娘常记挂着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无锡我家看看?”

快活张笑道:”江南水乡风景怡人,我也很久没去看看了,有时间我一定去你李家叨扰了,你李家现在江南可风光得很那!”他旋即扭过头对吴彦道:“吴小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次来天山可想好怎么讨媳妇回家了么?”

吴彦怔了一怔,待回过神来,快活张已是没了踪影,想是已进了天山派。

李宇问吴彦道:“吴兄,你也与张前辈认识,怎么没听你说起?”

吴彦看了看天山派的大门,心中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口中回道:“小事情而已,不值得说道。”

李宇知道吴彦没有说真话,回想起几日下来,自己连吴彦的身世都不知道,越发觉得眼前少年甚是神秘。不过李宇也是大度之人,心忖江湖中人总有些自己的秘密,不便与外人言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他与快活张前辈相识,也亦是侠义道中的人了。

他见吴彦仍对着门口发呆,谑道:“吴兄,张前辈最后的话可是大有深意噢。某些人或已在望梅止渴了。”

吴彦回过神来,苦笑道:“梅子是酸的。”

李宇心中一动,也蓦地明白吴彦身后或许正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自己揭开了他的伤心事是自己的不是了,心想如果以后自己知道了,可是要帮他一把。不过,这也更加激起了李宇对吴彦的好奇心。

李宇呵呵一笑,道:“管它酸的甜的,我只知道现在我们该进去了。”

吴彦抬头看看天,红日已隐了半边,一阵晚风袭来,夹杂着些许凉意,不过吴彦脸上却是有一点发热--------那阵风也吹醒了他的头。

两人向门人打了招呼,就径直进了天山派,天山派着实大的很如此多人一人一个房间还有空余,不过李宇说自己刚与吴彦相识,君子乐友,月下抚琴,坚持要与吴彦一起住,两人才没分开。

夜很深了,小房间的灯火仍还亮着。两人方谈了一阵,李宇瞿然发现吴彦竟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诗云: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李宇偶得如此兴趣相投之人为友,心中更是喜不自禁,一时诗文汉赋,宋词元曲,无卷不谈。

正起兴间,忽听得吴彦咦了一声,李宇问道:“吴兄,怎么了?”

吴彦道:“你听,箫声------”

李宇凝神倾听,果是一曲箫音。呜呜咽咽,似巫山猿啼,又像是怨妇哭丧,曲音之间显得悲伤至极。吴彦不禁愣道:“这天山派之中怎也会有如此伤心之人?”

李宇笑道:“吴兄,人的喜怒哀乐可不是因地方而变得。不过呢,人是会变的,我们倒可以寻着箫音去看看。箫音一绝,人复仍如是,不知吴兄是否由此雅兴?”

吴彦怔了一怔,说道:“一曲孤歌吟清月,只怕我们去了风景不再是风景。”

其实吴彦是不愿意去打扰别人,他忖道个人有个人的伤心事,有些事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对陌生人谈起。他想起自己的事,心中与那吹箫之人有一种隐隐的相惜的感觉。

李宇道:“吴兄你这话说的不对了,风景没有了人去欣赏,那就成了孤芳自赏,这可有违道之和谐。”

吴彦心中笑道:“你当他为风景,他可不以为之,又有甚么孤芳自赏之谈?”心中虽这么想,口中却道:“道德经有云: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也,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和谐之道,本就是阴阳共济,如果说风景要人去欣赏是阳的话,那么顾影自怜就是阴了,又何云云损阴阳而去道也?”

李宇道:“阴阳和谐故哉,不过人心蠢蠢欲动,却强抑制,使大河之水膨胀而不可东流,为和谐耶?”

吴彦笑道:“那可是李兄自己的缘故了.”

李宇道:“人生一世,百年光阴眨眼而过,可不能委屈自己,所以吴兄,我们一起去瞧瞧?”

吴彦反问道:“我何时说过我有此兴趣?”

李宇一愣,笑道:“为人者,当率先体他人也。所以,你也去吧。”

吴彦不置可否,心想如此叨扰他人甚是不妥,不过见李宇去了,自己安身事外也有些许说不过去。而且其实自己心中也想要去看个究竟,那曲箫音自己总感觉有什么特别之处。遂跟着李宇而去。

李宇从小好奇心重,由是小小年纪能有今天的成就。他展开独门轻功向音源疾驰而去,半晌已看见人影,才慢了下来,忽觉自己光顾自己兴趣,没能照顾吴彦,心感愧疚,扭头向后方望去,才觉吴彦自紧跟自己后面,心中不禁一动。原来李宇虽然离一流高手还有不少距离,可是他的轻功却是得至五岳衡山,衡山派以轻功冠绝江湖,即使如今的天山派也比不得,而且李宇本身也深得轻功轻灵之妙,他的许多师叔伯都及不了他,绝可以列入绝顶之列。李宇看着旁边的吴彦,觉得自己越发猜不透他了,心忖如今江湖上到底出了哪一个如此年轻的有名人物。

吴彦好似发觉李宇心不在舍,轻轻问了一句。

李宇笑着摆了摆手,道:“我没事,你看前面有块大石头,恰巧可掩两个人,我们躲在那后面去,去看个清楚。”

吴彦略显迟疑,道:“李兄,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吧。”

李宇笑骂道:“我们都已经来了,就这样空手而回么?再说我们躲在这里,小心一点,不会被发觉的.”

见吴彦还在犹豫,李宇又道:“反正你已经来了,贼是做定了的。五十步一百步又有什么区别。吴兄,走吧。”

两人在石头边隐了下来,抬眼向吹箫处望去,月儿皎洁,是个少女。那少女是背对着他们,不过髻发如墨,蛮腰扶柳,常人一看定是嫦娥下凡了。

李宇不禁轻吟:“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怪的是一曲一词竟搭配的天衣无缝。李宇恍然一绝,对旁边吴彦轻笑道:“看这情形这女子正是思人,不过怕是女有情郎无意了。”说罢不觉叹息了一声。

吴彦没有说话,想是赞成了他的观点。不过吴彦瞧着少女的背影,心头竟捋起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莫名地一阵心痛。

“对了,吴兄,你可有红颜伴侣,或是你喜欢的人?”旁边的李宇忽问道。

吴彦怔了一怔,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宇笑了笑,脸上一闪黠然的神色,道:“我想,如果你没有的话……你看这位姑娘如何?”

吴彦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淡淡说道:“这位姑娘好又如何,又没有我的事。”

李宇笑道:“君子成人之美,你看这位姑娘悲伤怜人,吴兄不去安慰片刻,英雄救美的好事吴兄可不要推辞。月老之事有小弟即可,凭小弟的三寸不烂之舌,搭桥牵线还不在区区话下。”

吴彦只觉又可气又好笑,心中忖道江湖中的书生剑客可好像不是如此嚼舌之人。其实旁边的李宇自己也觉得别扭。李宇自明白吴彦有一段伤心的过去,心中就想到如何帮助吴彦平复心中的伤口,是时见此痴女,心忖两颗受伤的心最是容易碰出火花。不过他又不想刻意去揭开吴彦的伤疤,那时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他不是善谑之人,心中酝酿了许久,才好不容易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见吴彦没有答话,以为吴彦默许了,心里面暗自得意,口中说道:“好,吴兄,你稍待片刻,我去与她谈谈。”说罢,就想要掠去。

吴彦心中一惊,方明白过来他不是玩笑话,右手猛地扯住他衣袖,虽说只是一扯,也是用上了内家劲力,李宇把持不住身子直往后仰,右手一拍石身,一个空翻才稳住身形。

“谁?”那少女想是发觉了这里的动静,一声娇叱,箫音也随之而散了。

两人都觉偷偷摸摸不甚光明,做了亏心事,心中忐忑,悻悻而出。两人受儒家思想颇深,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坏事”,想到自己偷窥闺人,更是脸上发热,低着头不敢抬起。一拂清香而过,两人才知少女已来到他们面前。

两人抬起头来,吴彦不觉“啊”了一声,两眼呆呆地望着少女。

“你干什么?”少女不禁脸部通红,言语间有些怒意。

吴彦回过神来,自觉失礼,忙解释道:“对不起,姑娘,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吴彦本是能言善辩之人,不过此时脑中混乱,竟讷讷说不出话来。

少女道:“你不用多解释,我也不责备你。”她也不想要说下去了,只是不知为何她一见吴彦心中生出一种亲切的感觉。

吴彦舒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一见少女他心中只是云涌雾翻,浪打礁滩,一时间几回往事涌上心头,萦绕不绝。他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

半晌少女又道:“你们深更半夜不在房中休息,来这里做-----什么?”她知道他们是来窥她的,自从天山派来了客人,已有很多人如此了,甚至一些名门正派的弟子已经公开向她求婚,她都一一拒绝了。不过她总难以启齿,只好说的模糊些了。虽然,她的眉头也是皱了下来。

吴彦似是明白了她的心思,道:“姑娘,你别误会,我们只是听你的箫音而来的。”

少女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有点黯然,道:“原来是我的不是了。”

旁边李宇实是奈不住心中好奇,抢口道:“姑娘,听你箫音幽怨缠绵,似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少女瞧了李宇一眼,冷冷道:“人生在世,总有些许悲痛,有什么奇怪的么。”显然她不愿意回答。

李宇听出了少女的不满,不过他心中确实不甘心,心中一动,道:“对了,姑娘,我们冒昧打扰了你,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名字呢。我姓李,单名一个宇字,家籍江南无锡,我这位朋友姓吴名彦,是从河北保定府而来。”

少女好奇地咦了一声,看着吴彦,道:“你也是河北保定人?”

吴彦心中一动,道:“姑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

少女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是保定人,就多问了一句,你不要见怪。”她心中自嘲地笑了笑,他早已不在了,不过一个同地人而已,我今天怎么了?

吴彦“哦”了一声,不过心中想是知道少女口中所说的朋友是谁了。

李宇笑道:“哈哈,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原来吴兄是姑娘朋友的同乡,如此说来,姑娘更应该帮我们的忙了。”

少女愣道:“帮什么忙?”

李宇道:“姑娘可是天山派的弟子?”

少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李宇道:“我们此次应杨掌门之邀来天山派做客,天山派可是有义务为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接风洗尘的。”

少女道:“明日掌门大喜,酒宴果实自是准备齐的,李公子还怕没有吃的么?”

李宇道:“美酒佳肴,只要有点钱的人家都能办的有模有样,天山派身为武林中的中流砥柱,却不能如此小气吧。”

少女柳眉一扬,道:“你说我们天山派小气?”

李宇道:“哪敢啊,只是我和吴兄好不容易千里迢迢而来,姑娘不该予我们见识一下天山风光么?”

少女恩了一声,道:“天山虽不及你江南草长莺飞,自然可赏之处还是有些的,如果李公子你不急着返乡,掌门大婚之日过后,当然有人带你四处观光。”

李宇听后连声叹道:“哎,只可惜、可惜来不当时,杨掌门大婚也是该选个好日子的。”

少女皱眉道:“你来不来何时,关掌门何事?”

李宇道:“姑娘,我听人言,天山奇景唯天山雪莲为最,可是现在才三四月份,离天山雪莲绽放之期还有四五个月之久,如今江湖正值多事之秋,我们又怎能在天山耽搁太久。所以我也只有怪杨掌门了。”

少女冷冷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公子你没听说过吗?”言外之意,脚是长在你脚下的,八月莲花绽放之期,你难道不能再来吗?

李宇当然听出少女的弦外之音,他道:“姑娘,前事祸福,谁能预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不知我明日是否还有机会。所以说,人生之事,还是尽早为好,以免之后悔之莫及。”

少女心中一动,仿佛一层石激起水中千缕涟漪。人生祸福难料,谁说不是?他本来还在眼前,陪着自己说说话,道道家常,悲欢离合都对自己倾诉。悲了,自己安慰他一句,他立即展颜欢笑,开始自己还以为他是对自己开玩笑,说了一句,他解释道,他不想让她在苦下去了。欢了,自己祝福他,他就乐此不疲反复对自己讲,他说他要让她也有这种快乐。那天,他又遇见一件欢喜事,上山来给自己说,自己闲烦了,故意没有理他,他知道是他让自己不欢乐了,一直闷闷不乐,好像犯了什么大罪。后来他下山了,下山之前他一直对自己说对不起,心情十分糟糕。他的心意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他错了事还能回头么?只是以后他还会错下去吗?她不知道,她不敢赌。哪里知道,那一次下山,竟成了永别。往事悠悠,蓦然回首,原来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才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原来当年那事他没有错,错的一直是自己。

李宇哪里知道少女的心思,他见少女正在凝思,接着道:“不过呢,虽然我没有亲眼目睹过天山雪莲,但是也听许多人谈起过,莲如黄蝶,蔼中留印,山之骄子,贺南山阙。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还请姑娘解惑。”

旁边吴彦听着,心中忖道:“李兄那里听得许多人讲过天山雪莲,不都是我说的么,他到底玩的什么心思?”他没接着想下去,那少女已是说道:“你说来听听,不过我不敢说我一定知道答案。”

李宇道:“这也无妨,我相信姑娘是一定知道的。对了,与姑娘谈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呢。”

少女道:“名字只是个代号,本是虚无,无从谈起。”

李宇明白少女不愿意讲,不过他也不在乎少女的姓名,道:“姑娘蕙质兰心,真不是一般人。”

少女冷冷道:“我只是一个凡人,再捧也上不了天,李公子有话赶快问,别瞎折腾。”

李宇脸上微微发热,暗吸一口气,道:“姑娘,我听人说,天山雪莲绽放之期,恰如金戈铁马,何也?”

少女道:“这只是一种比喻罢了,天山之巅别无他物,只有天山雪莲能耐得住严寒,七八月间,千朵万朵花,繁华如此。”

李宇摇头叹道:“哎,果然,世上原来又多一件可殇之物。”

少女道:“天山雪莲冰清玉洁,可观可赏也可入药,可是至洁至善之花,李公子不要乱言。”天山雪莲是天山派引以为傲之物,她不愿意让人诋毁。

李宇道:“我可没有说错。常言道,世事如烟,繁华易逝。花期既过,惟剩残枝败柳。蕊落了,妆谢了,万里枯寂,遥想昔年正盛,也只落个乌江残阳的结局。而且往年愈盛,落差愈大,由此看来 ,天山雪莲还比平常花更悲才是。”

少女道:“在我看来,你说的确实不对。我说的直,你别见怪。”

李宇道:“哪里,在下正向姑娘请教呢,姑娘能指出我的错误,我求之不得。”

少女道:“一枯一荣,是四季循回的结果,是自然之道,有别于乌江之局。而且花开花落,还会再花开,为什么要悲?”

李宇道:“姑娘说的有道理,只是此花开尽,来年已是他花了。”

少女道:“生命有时尽,天地如此,万物不别,又怎么分出悦殇之区?”

李宇“啊”了一声,面带喜悦,道:“姑娘真是金玉良言,惊醒梦中人啊。由此及人,世上祸福本自然,原不用多愁善忧的。今日祸明日福了。’他故意将最后一句加重了声音,眼睛向少女瞥去。

少女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忽然额头抬起,喝道:“好啊,你果然没安好心。”

李宇笑道:“姑娘,我哪有?一直是你说的。退一万步讲,我也不是在为姑娘考虑吗?”

少女冷冷道:“我从来命苦,没这个好福气让你来为我考虑。快活张前辈侠义凛然,没想到居然与你结下了交情。”

李宇嘀咕道:“我怎么了,我不是也在行侠么?”

而旁边的吴彦是恍然一觉,怪不得先前她不怪我们,还与我们谈了这许久,原来是因为快活张前辈之故,今日在门外她定是看见我们与快活张前辈一起了。

其实吴彦只猜着了一半,固然少女不责备他们是有快活张的因素在内,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从吴彦的眼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吴彦不及多想,又听得少女道:“李公子大仁大义,我自认福薄消受不起,你还是去向别人行侠仗义吧。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到一个走字,少女已没了影子。

    吴彦怔怔地看着少女走的方向,心中怅惘,难以自解,或是说心中有一丝丝不舍。不过少女临走对他一瞥,让他久枯的心海有了一丝清泉。

    “她走了,吴兄。”李宇忽然道。

吴彦回过神来,脸上一阵发热。

李宇道:“吴兄,怎么样,我的眼光还不错吧。不过那少女冷冰冰的模样总让人有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也不知她是谁.你要追上她,怕是要吃点苦头了。”他见吴彦没有说话,怕他心中先怯,接着道:“不过你有我这个朋友,胜券还是在握的。”

两人相视而笑,吴彦道:“命里有时总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李兄,算了吧,我的几斤几两我还是明白的,那姑娘不是我能求的。”

李宇愕道:“听你口气,你似乎知道她是谁.”

吴彦道:“天山派冷冰儿你可听说。”

李宇道:“可是江湖三女侠之一玉玲珑的徒弟?真是人如其名,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听说她与如今的天山派掌门人杨炎有些纠葛?.”

吴彦叹道:“其中的情缘不是你我能看的透的,你还是不要瞎猜。”

李宇笑道:“人的感情最是复杂,我才懒得管呢。不过今晚我可是替杨炎喝了一杯苦酒啊。”他也听说过冷冰儿,知道他想要牵上这根线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也就不再勉强。

吴彦笑道:“局中人酸楚苦悲,局外人不过看戏找个乐子。杨炎的酒是被李兄喝了,不过苦不苦就只有李兄自己知道了。”

李宇笑骂道:“吴兄,我厚着脸皮为你牵线,你可尽是揶揄我呀。不行,今晚你就别睡了,定战你三千回合。”

吴彦道:“三国争雄,隋唐演义,我自安然南山,采菊东篱。”李宇噗嗤大笑,吴彦心中却是一叹:哎,真是苦了她了。

转眼月落日升,天朗气清,难得的好天气,大红绸子挂满了整个天山派。一位红袍少年列于楼头,向北方而望,远方是群山连绵,一片苍翠,漫布春光丽景,诗情画意,不过少年的心情此时却还似处在隆隆寒冬之中。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天山派的掌门人杨炎,今日也正是他大喜的日子。人讶曰:大喜的日子他怎么会不高兴?难道他的新婚夫人不是他中意的姑娘么?非也,想他身为一派之主,如今的天下第一剑客,谁还能迫他娶人?相反,他与他的新婚夫人龙灵珠郎才女貌,恩爱如膝,乐的个只羡鸳鸯不羡仙,金风玉露,天作之合。只是苦就苦,在遥远的北方,他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炎儿,又想他们了吗?”不知何时,一位老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杨炎叹了一声,说道:“几年前,我们还围在一张桌子上,他们逗我早些娶到媳妇,盼着喝着我的喜酒,哪里知道,人世无常,如今我的喜酒来了,他们却喝不到了。”

老人亦叹道:“江湖如此,人在江湖上走,谁能知道明天又如何?或喜或忧,转瞬而过。炎儿,人去了不能复生,你也别太伤心了。今日大婚之后,去给他们上柱香,告诉他们一声。还-----还有你娘。”

杨炎点了点头,道:“草木秋枯,逢春又发,人能像它们多好。”

老人道:“他们自有它们的悲哀,炎儿你别多想了。对了,快活张也来了。”

杨炎眼中闪过一抹喜悦,道:“他多久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老人道:“他昨天就来了,你刚好出去,就错过去了。他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听罢老人的诉说,杨炎切齿道:“正怕他不来,找了他好几年了。”

老人点头道:“这个机会着实不可错过,不过他既然敢来,必然有准备,炎儿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杨炎道:“义父,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老人道:“好了炎儿,你也别在这呆着了,时辰可不早了,你再不去,灵珠可等不及了。冰儿开始对我说,灵珠天未亮就叫人给她打扮了。”

正是:世事无常人已去,玲珑少女喜为姻

------------因种果收绝弹指,缘连不断终绝塞--------------

正午已过,礼炮三响,嫁来娶去,夫妻行礼,一阵忙碌,好不容易拜过堂,转眼已是夕阳西仄了。古人说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只漫言这洞房花烛夜,夜中床娱,只是个人了,而这夜前酬宾,却是人喜大喜了。杨炎身为如今的天山派掌门,侠义道中的领袖人物,席前更是座无虚席,挥汗如雨。此时天南地北的人处于一堂,你谈我道,若有人执笔成书,怕是江湖全志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全场皆静,看官都道,自是杨炎来了,即使江湖之中,圣人之礼也没有废。只是杨炎自小是个调皮的孩子,哪受得了这种场面。寒暄数语,酬敬了几位前辈,就要离开。

忽然隐有一曲琵琶大曲从远方传来,席上众人心中都是一震,絮叨两三句,细耳聆听,只觉曲声如雷,时而铿锵,像雨打飞沪,犹如虹断长瀑,时而激昂,似水流九曲,百花齐绽,忽而又变得阴沉,云掩朗月,风沾清寒。杨炎不禁也为之一怔。

“今日杨掌门大喜,小女子无以为酬,特献一曲十面埋伏。”曲音刚落,话语又起,只见一中年丽人手抱琵琶自门外而来,身后跟着四个黑衣人。

杨炎喝道:“好啊,五毒教的人也敢如此明目张胆来到天山。”却说嘉庆皇帝接连与义军交战,多因江湖侠士相助而败之。江湖中人虽在万军之中发挥不出多大力量,可轻功高强,剑法诡异,专于刺杀将领却是如鱼得水,几次征伐,兵锋未交,主帅已经没了性命.嘉庆大怒,可也没有办法,只得拿朝臣出气.这时他的儿子旻宁出了一个主意,旻宁也就是后来的道光皇帝,从小聪慧,他说江湖中人武功高强,朝中将领皆不得行,与之交上肯定是败。然而江湖中人自己对上却是胜负难料。所以建议朝廷拉拢一批江湖帮派,让他们为朝廷所用。嘉庆大喜,立即付诸实施,于是以五毒教为首的邪教应运而生。这样一来,真的战事逆转,义军节节败退,连一代大侠冷铁樵都死于乱军之中。而这中年丽人正是五毒教在柴达木一个分舵的舵主,叫石媚娘,武功高强,手段残忍,很多江湖侠士都死在她的手里。

此时只见石媚娘妩媚一笑,道:“杨掌门,无论昔日恩怨如何,今日你大喜的日子,一切都要搁在一边,好么?我们今日一番心意,你若不顾情面,可要寒了我们的心了。”

杨炎冷笑道:“你们的心还需要寒么,早就寒透了。”

石媚娘“哟”一声,道:“杨掌门,怎么说我们也是来给你道贺的,今日一忱血可是热乎乎的。”

杨炎道:“你们那份热我消受不起,还请你们自己自己离去,我可不愿亲自动手。”

石媚娘故作委屈,道:“好了,看杨掌门如此不接待我们,我们也没脸待下去了,只是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可不能一杯热酒都不喝就走吧。”她边说边走到就近的一张桌上,拿了一盅酒水,慢慢呷一口,脸上很是满意,说道:“天山的酒真是人间一绝,一杯入肚,胜似千百佳酿。哎,只是可惜-------”

石媚娘忽然叹了一声,杨炎脸上一变,心中觉得不妙,抬眼望去,只见席上的人全已趴在桌上起不来了。喝道:“好啊,毒妇,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双手抢过旁边一弟子手中的剑,剑尖一摆,向石媚娘打去。

石媚娘点地边退边道:“杨掌门,你手下可要留一点情,我去了不要紧,这么多的侠义道可不要都栽在你手上就不好了。”

杨炎瞿然一醒,撤下剑来,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石媚娘也停下了脚步,笑道:“你话可说的不诚,我小小一个弱女子,也只能弹弹那首曲子罢了,可真见不得。”

杨炎道:“你们的消息得到的可真迅速。”说罢长啸一声,隐在四周的天山派弟子都围了上来,孟华繆长风也在内,冷冰儿本在新房中陪着龙灵珠,听到动静,也都双双跟了出来。早晨杨炎听缪长风带来的的消息,遂暗中令天山弟子将天山四围都埋伏了起来,孟华,缪长风当然不能不见,假意迎宾,却是占住了进出天山的主要通路,哪里料到会走漏了消息。

杨炎道:“现在给我们解药。”

石媚娘笑道:“我们正事还没办,这么好的保命符却是扔不得的。”

杨炎似乎知道石媚娘会这么说,淡淡道:“你把他叫来吧,我也正想见识一下他到底是何方高人。”

石媚娘面色一惊,旋即恢复平静,笑道:“原来杨掌门也是早有料到,不过你可说错了一点,他可不是什么高人。”说罢,只见从杨炎身后缓缓踱出一人。

杨炎恁地吃了一惊:“是你,王平?”王平着实不是一个有名人物,在天山派也名不见经传,只是他是缪长风七年前从五毒教手里救出来的,故杨炎对他还是有点印象。不过,此时他见王平向五毒教一方走去,想也是明白个中的缘由了。

缪长风也是一惊,不过毕竟他见得多,早已回过神来,口中哼道:“王平,你真是隐藏的很深那。”七年前,也正是五毒教迅速崛起的时候,江湖动荡,缪长风也曾对王平有过怀疑,多次试探,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也就不了了之了。

王平笑道:“缪大侠,七年前,还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缪长风道:“岂敢,当年没有我出手你也会有那个本事。”他以为王平在拿话辱他,心中有些发气,如果不是顾忌在场的武林人士,怕他早已动手了。

旁边石媚娘却是一哼:“缪长风,他谢得起,你就不要客套了。”

缪长风冷笑道:“也是,如果我不把他带到天山,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天山派身为江湖上的第一大派,防御也算严,凭五毒教还不能将毒下到天山派的饭食里。

石媚娘哼道:“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有今日。”

王平对石媚娘道:“石媚娘,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咱们做的是正儿八经的交易,你们却不要想后悔。”

石媚娘冷冷道:“我们五毒教还不齿于干那种下三滥的事。”

王平道:“你知道就好,你只干好你本分的事。”

缪长风也是明白过来,王平与石媚娘原来不是一家人,只是不知王平到底有什么手段,竟令的五毒教也不得不听从他的吩咐。

石媚娘似乎明白缪长风的心思,说道:“缪长风,我们五毒教今日来不是专门来找你们的晦气的。我明说吧,今日只是王平找杨掌门有事,我们也只是让你们不干涉罢了。你们放心,我们也不会帮王平,事情完后,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将解药交给你们。”其实石媚娘心中巴不得王平栽个大跟头。

缪长风道:“没想到名震武林的五毒教也会替无关人卖命。”

石媚娘不为所动,淡淡道:“缪长风,我们如此做自有我们的原由,你也不用如此奚落。今日只是王平与杨掌门一战之事,生死有命,你们只要不插手就好。”

缪长风心中一动,忖道:“炎儿如今为江湖的天下第一剑客,武功之高,连我都有所不及,江湖上鲜有人战得过他。不过看王平也是惜命之人,却又怎敢挑战炎儿?”

思未得以,只听得王平说道:“缪大侠,你是当得起大侠这个身份的,你可是犹豫不得。我不出现,你们迟早也会找到我,不过如果错过今日,你们再来寻我,也许我会死,不过你们天山派也会损失不小的代价。索性今日一战了却所有的恩怨吧。杨炎,你说呢。”

杨炎眼中满含怒意,道:“他们,真的都是你杀的?”

王平道:“你说呢?”言语间满是挑衅。

杨炎问:“为什么?”

王平道:“你可知我的来历,我的爹是前任闽甘总督王叔文。”

杨炎心中一凛,酸楚难当,涩道:“那只是上一辈子的事,你有何故赶尽杀绝呢?”

王平狠狠道:“我就是要让他们断子绝孙,来补偿我几十年所受之苦,来吧,杨炎,你是最后一个了。”

杨炎苦笑道:“我也不知我是不是该与你交手,不过如果我赢了,我会放你一命的,只要你以后不要再作恶了。”

王平冷笑道:“杨炎,你就如此自信我会输给你?”

杨炎摇头道:“三年前你就能与一流高手交手,如今武功怕是更加恐怖了。不过若我输了,一切恩怨也就结束了。只盼你能信守承诺。”

旁边孟华皱眉道:“炎弟,我看王平也是惜命之人,他却要与你单打独斗,中间必有什么不对,你真的一个人上?”

杨炎道:“大哥,你看这满院的人,他们都是武林侠义道的中坚力量,怎么能因为我一人而害得他们丢了性命。再说,好不容易找出他,我又怎么能轻易放弃?”

孟华道:“那我去,你是天山派的掌门人,如果有什么闪失,置天山派于何地?”

杨炎道:“那你就不顾崆峒派的安危了么?大哥,我知道你怕我有危险,可是他要的是我的性命,你去又于事何补。”他见孟华还在犹豫,笑道:“大哥,我可是江湖上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客,你难道对我如此没有信心吗?”

孟华还想说什么,只听得王平说道:“杨炎,你想好了没有,你大可以让人群攻我,我也只有退走,不过,你这满院子躺着的人,却也再也起不来了。”

杨炎振声道:“我与你战就是!”他向旁边望了一眼,她穿着喜裙,今天格外的漂亮,九天仙女仿佛也比不得,眼圈中有一滴泪珠如玉一般顺着脸颊而落。“冰姐,帮我照顾灵珠。”冷冰儿颔首轻点。杨炎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持剑就向王平走去,冷冰儿仿佛想起了什么,道:“炎弟,等一会儿。”杨炎顿住了脚步,只见冷冰儿捧着一把剑走到她身边,轻声道:“用这把剑。”杨炎怔了一怔,接过冰魄寒光剑。

两人相对而立,杨炎道:“出剑吧。”

王平道:“今日你是主,客让主先。”王平语气显得十分客气,可眼神中满是轻蔑,似乎杨炎那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是泥雕塑而成,看的杨炎也是心中一惊。

杨炎缓缓拔出宝剑,白璧无瑕,晶莹剔透,在夕阳的照耀下,可见得缕缕寒雾萦绕,只觉得让人一见都好像处于皑皑雪天之间,冰云射沙,冷烟凝碧。

王平冷笑道:“剑是好剑,不过只是外物。”

一徐清风略过,只见一朵红云,一丛黑影交错而过。杨炎用剑画了个圈,陡的剑花朵朵从圈中飘然而出,或绽或凋,或上或下,忽左忽右,忽捷忽缓,漫丛花海,向王平涌去,更兼是手持宝剑,寒烟四溢,花开于冰河之上。王平冷冷道:“冰花如梦而已。”只见他不闪不避,长剑忽地发出数道剑光,剑光如电,所过之处,花萎烟散。杨炎心中一紧,忖道:“这冰花如梦在天山剑法中虽然威力不是最大的,但贵在繁复多杂,扰敌却是再好不过,没想到竟被他一招就破了。”他想天山剑法博大精深,王平在天山派中没有名师,即使七年也只得学个皮毛,更遑论见招破招了。其实他想的不差,甚至王平徒在天山七年,也根本没有认真见识过天山剑法。杨炎心中虽动,手中并没有慢下来,剑如游龙避过王平,倏尔只见剑花虽枯,却缓缓聚在一起,仿若冰河,正是天山剑法中的冰河倒挂,大河之水东流,无坚不摧,王平剑光合一,剑尖如芒,直抵冰河。杨炎一脸沉重,他发现是他不得不避而闪之。冰河倒挂剑如其名,恰似冰河之水滚滚,力钧千斤,破招之法,唯若祸水东引,待剑势自消,方可无虞,这是他师父唐加源告诉他的,可是王平是逆势而来,但却是他倍感吃力。本来冰河倒挂恰似剑助人势,即使几倍内力于自己也难以阻挡,而要掌握冰河倒挂的真正精髓,其本人的内力也要达到当世一流高手的境界,可同境界中的人又能有几人高于其他太多,故唐加源有此说法.但杨炎不知一次奇遇,凭空得来很多内力,内力之高,远超他人,亦是非常人了.杨炎不及多想,剑瀑分流,消了王平的剑势.他心中暗叫一声侥幸,若不是手中拿的是冰魄寒光剑,早已折了,自嘲自己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剑客,手拿天下第一的宝剑,竟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手上吃了亏,不过如此,却也激起了他心中的战意,他剑招又变,左抹右撩,缓慢至极,王平的剑招在无形中竟被克制。剑术的最高境界,乃“重、拙、大”三字,杨炎自任天山派掌门以来,苦研剑术,几载岁月,已是深谙此道。是时他剑一横一斜一刺,看似缓慢,却是包含了无尽的妙招,就像大山不动,可其表植被秋枯春绿,鹰飞兔跑,繁华不衰。王平似也觉得难破,也是顺着杨炎的剑招而动,左一个圈圈,右一个圈圈,圈中套圈,杨炎一时也攻不进去。

孟华缪长风都是当世一流的高手,看着二人的交手,心中都是暗赞不已,杨炎他们都是知道,居然王平的剑法竟也不在杨炎之下。两人相视一眼,都觉江湖之大,卧虎藏龙,其中到底隐藏了多少高手?现今江湖不安,豺狼横行,中间不知又有多少人在推波助澜,二人心中都有丝丝担忧。

“叮叮”,两人剑又是一碰,纵冰魄寒光剑乃万年坚冰炼制而成,都绽出了火花,两人都不由自主退了一步。杨炎朝王平望去,他的剑竟还是毫发无损,心中一阵唏嘘,没想到如此还不能折了他的剑。原来杨炎见就战王平不下,就欲用手中宝剑之利,迫王平就范。王平似知道杨炎的心思,冷笑道:“我说过,宝剑不过是外物,再厉害也不过是歪门邪道。”杨炎不理会王平的冷嘲热讽,暗吸一口气,剑华如月,月华似水,柔可克刚,王平也是随之微微一变,不过这一变,却是恰到好处,本来柔剑如丝,胜草一般,大风不着力,徒耗对方内力,可是王平这一来竟有柔可济刚的现象,风不熄火,反倒涨了火威。杨炎应付疲惫,不过面色不改,显是知道对王平无用。他一撩一退,若不是看他脚形不乱,反踏九宫,人一定认为他是输了,不过输虽没有输,看这架势也难逃了。王平欺身直进,剑影叠峰,如乱如麻。“好,撤招”杨炎陡地一喝,徐风骤急,一瞬直袭王平全身十八处大穴,剑影聚散,让人眼花缭乱,只听得“咔嚓”一声,虽没见到王平影子,但也知道他的剑是断了,杨炎暗自舒了一口气。“胡笳十八拍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这可不够。”忽听王平冷笑道。但见王平断剑如矫,骤雨疾风,竟破了胡笳十八拍,杨炎受不住冲击,飞了出去。

“好,你可以去了。”王平身形不停,断剑如箭,呼啸向杨炎而去。

“尔等你敢。”旁边孟华缪长风见杨炎生命有危,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双双迎了上去。王平觉得占不了便宜,停了下来。那最后一招颇费内力,他如今也是强弩之末了。

“炎哥,炎哥-------”龙灵珠抱着杨炎,泪珠莹然,心中已是责备了杨炎半天,口中却不知该说什么。右手贴着杨炎的后背,缓缓向杨炎体内度去真气。她和杨炎真气同脉相承,片刻杨炎脸色已显红润。

王平吞吐一口气,见体内伤势无碍(那胡笳十八拍也是伤着他了的),冷冷地看着缪长风二人,道:“你们真是守规矩,不愧为天下第一正派。”

缪长风撇开王平,冷眼朝石媚娘望去,哼道:“五毒教的毒龙剑法果是不一般。”毒龙剑法乃是明末毒派祖师乔北溟为对付张丹枫而创的。乔北溟闭关十载,创出此套剑法,只是出关之日,张丹枫已是死去多年,没能见识这套剑法,不然张丹枫凭着自己的武学造诣,定能给世人留下克制之道。毒龙剑法共分一百二十式,前一百一十九式平平无奇,全是为克制天山剑法而来,不过虽然,也算是一套上乘的剑法了。最后一式是全套剑法的点睛之笔,乔北溟自知天山剑法浑成一体,一招接一招优劣互补,以招破招完全是下策。他熟读中原各派武学,见阴阳分晓,却能相济,成太极之图,心有所悟,将自己的毒派武功与中原武功糅为一炉,既有正派武功的大气磅礴,又有邪派武功的阴险毒辣。这最后一式可快可慢,快则疾风落叶,慢则磐石行路,而且使将起来,自成五毒,如果不是杨炎手中的冰魄寒光剑对毒有天然的克制,怕是已经毒火攻心,再也救不得。不过也正是毒龙剑法威力绝人,它需要所习之人有极高的内功造诣,否则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还是小事,更怕是毒气侵心,再没有了思想。由是毒龙剑法代代在五毒教传承,却没有人敢练它,否则五毒教早已成为武林霸主了。而这王平能练成五毒剑法也是一番巧合,王平流浪时身无分文,为了生存,干得一些小偷小摸的事,一日偷到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身上,那个公子此时心中正憋着一股气,逮着了王平,顺势就找他发泄,狠狠地揍他,王平毕竟是一方总督的儿子,虽然纨绔,也学得一些三脚猫的功夫,驾驭得了几招。那位公子见王平还敢反抗,心忖蝼蚁都欺负他了,心中更气,直接让人砍他,王平怂了,毕竟架不住人多,只得跑了,误入五毒谷。那位公子在江湖游荡,也知晓一些武林之事,没敢再追。而那时五毒教还远没有如今强大,此时五毒教正因与另一个帮派之争,谷内寥寥无人,竟让王平混了进去。王平再不知,这时也知道闯了人家山门,犯了大忌,他不知道外面那位公子见他平安进了五毒谷,以为他是五毒教的人,吓得跑了,自忖人家谷内一围,自己保准没命,去了外面,侥幸或许还有机会。心中想出去,可是五毒谷内道路错综复杂,一时居然迷了路。五毒谷毕竟是五毒教的重地,虽然人少,也还是有人巡逻,为了躲避,王平进了一处房门。房内锦帘玉桌,紫香袅袅,金卷银缕,看的王平不禁呆了,遥想以前自己也是这样的生活,如今却连饭食都吃不饱,对心中仇人的恨更是加深了不少。房内正前挂着一幅画像,画中之人黑脸浓眉,手负长剑,仰首挺腰,圆眼怒睁,王平初眼一瞧,心中恁地跳个不止。卷下附着“五毒教第一任祖师乔北溟”字样,当然这不关王平的事了。供桌上有两枚果子,似桃非桃,似李非李,圆若玲珑,色如云隐,王平几日没有吃饭,哪里去顾是什么果子,狼吞虎咽就将它们咽了下去,怪只怪两个果子一下肚,饥饿之感立消,精神疲惫之态也散的无影无踪,浑身觉得充满了力量。他正觉得奇怪,忽外面交谈之声入耳,他吓了一跳,以为他们要进来,慌忙躲在供桌之下,待外面脚步声走远,才知是虚惊一场。他抹了把冷汗,正待出头,头一不小心碰着了供桌顶头,他还未觉得痛,只听得“哐当”一声响,他向后望去,本是墙角,此时开了一匣子,框中藏着一卷书册。他还在总督府的时候,他家也有这种类似的机关,俗称“暗格子”,他知道暗格子中多藏珍贵之物,没有细看,就揣到了怀里。后来他才知道那时五毒教掌教的房间,那两枚果子乃是五毒教花了大力气从东海之滨寻来的,名为“须弥果”,须弥果不是自然而成的,乃是内力高强之人以自己的真气为营养,二百年一成,须几代人才可培育出的果实,食用之后可涨百年功力。这是东海一神秘教派的秘法,想以此来保住自己基业永久不衰。不过那神秘教派还是没能逃出宿命,一夜间被仇敌所灭,所培育出来的须弥果大多流落了出来,才让五毒教钻了空子。在五毒教为了以防万一须弥果和毒龙剑谱是分开藏的,这天五毒教主打算食果闭关,才将两者都拿了出来,可果子还没有吃,恰巧对头来了,情况紧急,只来得了收了毒龙剑谱,果子还没来的及收拾就匆忙出去了,这才容易被王平两者皆得。王平出得谷来,被教中的人发现,多亏缪长风救出,才免了性命。到了天山后,内功有了底子,他练起毒龙剑法来自是水到渠成,当然他不知道五毒剑法的利害之处,否则他怎么也不会练。而五毒教也因为王平去了天山,没能截上,他们也不敢宣扬,那时五毒教已沦为鹰犬,天山派正是他们的对头。他们只有派人天天在通往天山的路口盯着,希望侥幸能碰上王平,而王平似乎也是知道,一直呆在天山不出来,而这一晃就是七年。

石媚娘苦笑道:“缪大侠,现在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帮王平了?”

一月前,王平的毒龙剑法终于大成,遂开始计划复仇大计的最后一步了。他自忖自己的武功或如今已是独步武林了,打败杨炎是不在话下,可是逃不逃得过整个天山派的围堵,还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这时的五毒教已经成为能与天山派分庭抗礼的大派了,他就以毒龙剑谱为条件,请五毒教帮忙。

缪长风没有说话,自己引狼入室,实是怪不得别人。

王平冷冷道:“缪大侠,我与杨炎之间的私事还请你不要插手,否则你知道后果。”

缪大侠看着满席躺着的武林人士,心中踌躇不已,炎儿是紫萝的孩子,如果自己连炎儿都保护不了,自己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她。可如果不顾眼前,王平一旦离去,大肆宣扬,天山派在江湖中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自己的负担可能会小一些,可是炎儿又怎么受得了?其实不顾眼前也只是自慰罢了,想他心里又怎么受得了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武林人士死去。缪长风一生风雨坎坷,还从没感觉像今天这样的无助。

“哈哈哈,王平,你对自己的恩人如此想逼,还真是大逆不道啊。”一纵笑声由远及近而来,缪长风心中一喜:“今日之事最早是由他带来的消息,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不过如今他来了,肯定是有解救之法。”

来人果是快活张,王平笑道:“原来是快活张前辈,久闻前辈侠名,想必今日也不会做违侠之举吧。”王平知道快活张行事乖戾,不寻章法,他如今受了伤,不是快活张的对手,生怕快活张不顾众人生死,做出怪异之举。

快活张笑骂道:“好你个王平,我才来你就说这话我可不爱听,好像我是个大恶人似的,要要你奉承才是。不过你既然称老头子一个侠字,我也不能辜负不是。本来天山派与我无多大瓜葛,我也不想管的,只是顺道来瞧瞧热闹,可是你既然称我一声前辈,我当然要当的起这个词了,也就不得不管了。哎,想我老头子已是垂暮之年,江湖的恩怨早就放下了,但小辈来请我,我也不能寒了他的心啊。”他双手一摊,一脸委屈状。

王平心中骂道:“你在外面藏了半天还以为我不知道么?早不来玩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明显是来插杠的。”心虽这么想,口中却道:“前辈果真侠义凛人,那我与杨炎这段私事想必前辈也是应有耳闻的,心中也该有个公论吧。”

快活张点了点头,道:“私人恩怨确实应该自己解决,旁人不该插手。”

王平心中暗喜,道:‘好,既然快活张前辈如此说,那晚辈就出手了。’

快活张道:“且慢,王平,你和杨掌门之间的恩怨,仔细跟老头子严明一声。老头子不清楚你们之间的事的细节,此时好好思量片刻,给你做个公证人,免得你出了天山之门,却要在外面遭侠义道的公愤。’

王平喜道:“当然可以,还是前辈想得周到。”

说罢,快活张道:“原来是儿子替父亲报仇,情理如此。”

王平拱手道:“前辈既然也无异议,那晚辈------”

快活张摆手道:‘不过这中间还有个问题,假如某日你杀了人,他的后代来找你报仇,你打不过他,你会让人帮忙么?”

王平怔了一怔,正色道:“当然不会,前辈说过,个人恩怨假手不了别人。”心中忖道:“在我手中,绝不会让他再有根存在。”

快活张笑着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也。”旋即偏过头对石媚娘道:“石舵主,你可听见了王平的话。”

石媚娘一愣,缓缓点了点头。

快活张道:“好了,如今恩归恩,怨归怨,我们旁人就不要管了。”王平正待出手,会又听得快活张一声喝:“好了,小子,你别装了,凭五毒教那一点儿药能麻得住你.”

众人一惊,只见东隅一人从桌上起来,冷冰儿凝视其人,叫道:“吴彦?”

吴彦朝冷冰儿点了点头,走到快活张身边,快活张道:“好了,我替你寻到仇人了,你自己去解决吧。”

王平审视其人,看他眼神炯炯,空无一人,仿佛天地之间,本是虚无,风不起浪,叶不落根,一海波平,知道是一个高手。他自忖学得了毒龙剑法,也不怕他,可是他刚与杨炎打过一场,却又另当别论了。他道:“快活张前辈,这是何故?”

快活张笑道:“哦,这是我的不是了。”他走到吴彦身边,不知弄了什么手法,吴彦立时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王平心中一惊,讶道:‘齐世杰?原来是你,你居然没有死。”众人都是一脸惊愕,冷冰儿呆呆地看着齐世杰,眼圈都红了,心中五味杂陈,又喜又悲。

原来吴彦就是齐世杰,吴彦---无颜,恩,怕是吴彦之名其中原是有此深意。一旁缪长风如是想到。至于何以无颜?缪长风心中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或许是家仇未报,对不起亲人冥冥之灵,也或许是情缘难了,使佳人心中有着负担,也或许两者都有吧。不过缪长风看着“死而复生”的齐世杰,喜悦之余,更多的只有叹气,此时此景对于齐世杰来说 怕是又一个祸端。

齐世杰再见故人,许久往事涌上心头,盈盈笑语,三冬家暖,曾几何时尽随冰碎。他看着王平,眼中满是怒火,恨语千道,到了口中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王平笑道:“齐世杰,你真的很让我意外,不仅大难不死,武功也是大有长进。”

齐世杰没有说话,杨大姑,宋鹏举,胡联奎,齐建业……一个个熟悉的人的脸庞从他脑中走过了,昔日的音容相貌似乎依然历历在目,只是过去了人在世上的影子。半晌缓缓回道:“王平,我母亲害了你爹性命,我母子给你爹偿命无可厚非,可是我师兄宋鹏举,胡连奎都是无辜的人,还有我爷爷,也已是七十开外的老人了,你----为什么都不放过?”说着说着,悲伤事涌上心头,他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三年前,他和母亲杨大姑来天山看望杨炎,返家的途中遇到了黑衣人,他母子联手没有打过他,母亲为了救他,当场失去了性命,而他也没有逃出去,被逼下了悬崖。还好天可怜人,他恰巧被崖边一棵大树挂住,没有当场死去,还寻得百余年前玄机老人留下的武林秘籍。一年后,他武功大成,出得关来,已知家已无家,不知何往?幸遇快活张,快活张告诉他,如果他想要找到仇人,就不要以真面目示人。他说那人始终不露面目,就是不想要他们知道,如果仇人知道他还活着,只会千方百计躲着他,或者暗地里偷偷下手,难以得知仇人身份,趁现在仇人还不知道,改头换面,让仇人失去警惕。二年来,他以吴彦的身份在江湖行走,一直暗中调查仇人的下落。

王平道:“没错,你娘只杀了我爹一人,可是我爹一死,家道中弱,母亲被人抢走受凌辱而死,我也流浪在江湖,没吃没穿,好好一个家说没就没了,还不都是你娘的错,你娘杀一人和杀我全家又有何区别?”

齐世杰默然不语,不知云何,王平心中冷笑:“你心中仅存的那点气势都没了,又怎么跟我斗。”

快活张见状,呸了一声,道:“王平,你家破人亡,只能说是天理昭昭的缘故,关人家什么事。你父亲作恶多端,只因一个小孩一不小心将你爹官袍弄脏,你爹就叫人活活打死了他的娘,如果不是杨大姑正巧碰见,那小孩也就没命了。你母亲阴险毒辣,四邻右舍的人都知道,就不用说了。而你也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你说说你从懂事之日起到现在,一共糟蹋了多少清白姑娘,活该让你小子倒霉。”

齐世杰瞿然一醒:“是的,我母亲是行侠仗义,我不该为坏人惋惜的。俗话说,祸害遗千年,他们在世上只会伤害更多善良的人。他剑眉一扬,心中事顺了,阳光就可直普心扉了。其实自知道王平是杀害自己家人的凶手后,他内心一直在挣扎,他想冤冤相报何时了,毕竟是母亲的错。所以杨炎在跟王平交手的时候,虽然自己是清醒的,也没有去帮杨炎。

齐世杰正色道:“好,王平,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我母亲也不该因为你那毫无血性的家庭而死,今日你我一个了断吧。”

王平冷笑道:“就这样跟我了断?”言外之意,你乘人之危,毫无侠道作风,与邪派何异?

齐世杰明白他的意思,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药丸,淡淡道:“这是九龙玉清丸,对你的伤有很好的疗效。”说罢,他扔给王平一粒,另一粒给杨炎服下。九龙玉清丸也是玄机逸士留下的,当年玄机逸士对医理也是有着深厚的造诣,所留下的九龙玉清丸比起天山派碧灵丹的药效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缪长风皱起了眉头,想说些什么,见快活张一脸轻松,忖道:“他们总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也就放下了心思。其实他更相信快活张不会做吃亏的事。               

王平拿着药丸端详了许久,齐世杰冷冷道:”你放心,这里面没有毒,我没你那么多心思。”

王平瞪了齐世杰一眼,服下了药,他忖道齐世杰要杀他确不用那么麻烦。

半晌,王平默运玄功,果然伤势全好了,心忖这九龙玉清丸果是好药,以后想办法要拿了药方。齐世杰道:“好了,你就来吧。”

王平笑道:“哈哈,齐世杰,你找死也不用这么积极。三年前差点进了阎王殿,现在又迫不及待了么。”

齐世杰道:“你以为我拿出药将你的伤治好,就没有把握胜你?”

王平一愣,笑道:“齐世杰,我知道三年来你的武功大有长进,只是不知道现在够格了没。”王平确实有自信的的理由,毒龙剑法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剑法,进步一丁点就好似跨越了寻常武功的好几个层次,这三年王平一直在进步。

齐世杰淡淡道:“我没说我的武功又多高,仅仅打小猫小狗还是行的。”

王平恼道:“好,齐世杰,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有多神气。”王平长剑出鞘,一声剑吟,长剑如龙。“咦,你为什么还不出剑?”王平见齐世杰手背着长剑,丝毫没有出剑的迹象,疑道。

齐世杰反问道:“你见过人会怕猫狗的么?我们家乡有句话说,犬吠三家,就让你三招。”他心忖无论王叔文如何罪恶,但终究不是江湖中人,以江湖上的手段去解决世俗之人,还是太过了。让过三招,就算是还了债了。

王平当然不会明白齐世杰的心思,冷笑道:“好你有本事,望你不要抵不了三招就求饶了。”王平心中有气,长剑一动,上来就是厉害的招数。只见剑锋如刃,剑气似戬,四面八方全是剑影,一剑未至,一剑又来,陡地白光点点,如寒星四射,似水一般四下飞撒,星罗棋布,剑帘横戈,倏尔又影散剑消,如月隐西山,趋于平常。

缪长风大叫:“不好.”朝快活张看去,见到仍是一番悠闲样子,骂道:“你还在这里乐事。”

快活张笑了笑,道:“缪老,六七十岁的人了,别还像年轻人那样冲动,凡是淡则平常。”

似月落日升,只听得一呼啸声,剑影散而复聚,影影相映,藕断丝连,剑气织网,向齐世杰扑去,王平三招齐使,招招之间仿佛日月交替,一切自然,毫无拖泥带水之感,旁边杨炎心中叹道:“奈何剑中明珠染污泥!”同时心中一紧,抬眼朝齐世杰望去。

齐世杰面带微笑,眼中一片空明,仿佛一切都是云淡风轻,倏地双腿微屈,也不知他使了什么身法,只觉得仿佛猿猱,又像似鸟飞,如鱼在水,已是在剑圈之外。

王平一呆,叫道:“怎么可能?”齐世杰面色不改,淡淡道:“使出你那最后一招吧,你----不是我的对手。”齐世杰出身于武林世家,家中古籍浩繁,毒龙剑法也是略有记载。

王平冷汗直冒,别人或许不知道那三招的真正威力,他可是清楚,当年乔北溟与天山派创始人霍天都交手时,使出这三招,连霍天都都不得不避让,哪有像他一般而过的。其实齐世杰心中也是一惊,那一闪,可是容纳了他几乎所有精妙招数的糅合,饶是如此,他人都没发现,在他胸口衣领处也是少了一角。他心中暗叫一声侥幸,心忖道当年乔北溟真是奇人,只可惜心术不正,总得不到江湖人的尊敬。

王平大喝一声,他长剑一弯,如弧如月,蓦地曲剑抖直,迸出剑花朵朵,剑风如怒,如刀如割,更可怕的是,剑风之中,剧毒弥漫,剑风过处,花萎柳枯。正是毒龙剑法中最后一式“黑风啸天”。王平也是深知齐世杰的厉害了,再也不敢大意,他怕杨炎伤好后也会加入战圈,想着早些解决了齐世杰,再也顾不了很多了,他想自己即使内力大耗,想逃出去,杨炎也是挡不住的。杨炎伤也是早好了,他想加入战圈,但是被快活张拦住了,快活张对他道:“杨掌门,你去了只会让你表哥放不开手脚,还是别去了。”齐世杰面色终于微显凝重,他长剑直圈,圈出剑风重重,吹散毒烟。倏地身形如电,抖入剑圈。只见他长剑如狂,风啸云海,万旌旗胜,似怒海波涛,忽而又波平如镜,白云悠闲,倏地又像青山载物,鸢飞鱼跃-------王平忽地只觉还似处在茫茫大漠之中,漫天黄沙,万力不饶,继而又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王平不觉生出一种无力之感。只听叮当一声,王平噗嗤吐出一口鲜血,瘫坐在地上

“啊,你废了我的武功。”王平朝着齐世杰怒喝。

齐世杰盘膝坐在地上,没有回答他,王平的那招也是伤了他,他的内功还弱,还不足以发挥那套剑法的威力,如果王平再支持片刻,倒下的就是他了。

半晌,齐世杰缓缓站起身,走到王平身边,开口道:“王平,你害了我的家人,我本来想将你千刀万剐的,哎,总是我妈出的手,你们王家还是留条根吧。”本来王平一家作恶多端,杨大姑是行侠仗义,杀了王平也是不解恨的。只是杨大姑号称“辣手观音”,年轻时也是杀了很多好人,也不知江湖中有多少人因为她的死而拍手称快。齐世杰念及至此,心中感慨不已,只盼自己能多做些好事,好消了母亲生前罪孽。

王平狂叫道:“你废了我的武功,让我生不如死,还说什么体面话。”是的,王平也是造了太多的孽,没了武功,即使现在不死,出了天山,也要被仇家追杀,成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齐世杰识王平不久,他的许多事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明白他的心思?他只道王平跟江湖上许多人一样,得失之心难以均衡,正色道:“这红尘世间大多数人都没有武功,他们都能活,你怎么不能?”

王平大叫道:“齐世杰,我会让你后悔的。石媚娘,杀了那些江湖人,我告诉你毒龙剑谱的位置。”

石媚娘面色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动作。

王平道:“石媚娘,我们可是约定好了的,你们五毒教就这么不讲信用么?”

石媚娘淡淡道:“我们是约定你与你的仇人交手,我们保证其他人不干涉你而已,难道我们有没有做到的么?’

一旁快活张也是笑道:”王平,你方才可是亲口告诉我老头子,私人恩怨不能假手于人的,这才多长时间你就忘得差不多了,你的记性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

王平知道着了快活张的道,不甘心道:“石媚娘,你们真的不想要剑谱了么,你们不杀了他们,决不能得到。”

石媚娘冷哼一声,道:“想从你口中得到东西,我们有几百种方法。”她知道王平难改纨绔习惯,天生吃硬不吃软,如果当日不是忌惮他武功高强,他们那里还会与他合作。

王平顿时身子一软,他也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石媚娘对齐世杰道:“齐少侠,我们五毒教的东西还在王平手上,还请允许我们将他带走。”齐世杰不语,算是默许了。他也知道王平到了五毒教的手中是吃不了甜头的,可是他们之间的事他实是不便插手,或是用用佛家的观点来说,前世因后世果,欠的债纵究是要还的。

她又向缪长风等人望去,他们对王平没有好感,也不反对。

石媚娘笑道:“多谢各位,解药我已经让人放在杨掌门的新房里。”

第二日,红日刚刚升起,杨炎齐世杰同步而走。两人见远方烽烟四起,知道战事又开,百姓受苦不迭,两人都感概太平难得,真不知这人间何时能有方净土。

杨炎忽问道:“表哥,昨日我见你那套剑法如海如山,如云如水,仿佛包罗万象,那是什么武功?”

齐世杰道:‘那是百余年前玄机逸士晚年所创,名曰乾元剑法。只是他创出后,还没能流于后世,就已经去世在那里。”齐世杰说的轻松,可杨炎看的出他的眉宇间隐有一抹忧郁,他知道,他又想起家人了。

杨炎轻声问道:“表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齐世杰怔怔地看着远方,半晌不语,许久才道:“我想去母亲坟头上柱香,然后-----天涯随处吧。”

春阳如煦,绿树成荫,齐世杰骑马奔驰在大道上,他向后望了天山一眼,心中有阵阵失落,也不知今生今世还会不会再回天山?忽听得一嘶马鸣啸啸,他顿眼一瞧,“冷姑娘”,冷冰儿盈盈一笑,道:“齐大哥,去哪儿怎么不叫我一起?”齐世杰一愣,冷冰儿面色变得凄凉,低声道:“齐大哥,我知道以前是我错了,你不会原谅我了。”齐世杰忙道:“不---不,以前是我错了,我怎么能-----能----”冷冰儿扑哧笑道:“傻哥哥,我知道不管怎样你的心是不会变的,走了。”她纵马先去,齐世杰缓过神来,脸上也是一笑,“冰儿,等等我。”策马追去。

两人渐行渐远,在他们走过的地方缓缓走出一人,看着他们散去的背影,口中喃喃道:“吴兄,不,应该叫你齐兄了,一路珍重。以后大婚之日,可别忘记叫上我这个媒人喝杯喜酒。”他想起昨夜的景象,挠头笑了笑,也离开了。至于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只有他与冷冰儿两个人知晓了。

正是:红线千里莫名牵,孤雁得侣去天涯,恩怨情仇尽逝水,情丝未杳喜续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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