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要,不要小看小孩子。他们知道的,比你以为的多得多。”
“可他们本不该知道。”
“你怎么了?”张晨很少看见自己同桌脸上露出这种表情。
刘霞皱着眉头,感觉胃里翻涌,小腹上有一种让人恶心却不知如何缓解的触感。
“不知道。”她说。
顿了顿,依然没对上同桌明亮好奇的眼睛,补充了一句“没事。”
其实她想说什么,但是,无论如何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刚刚的感觉,真怪异。
刘霞的爸爸是学校的老师,“特殊”的身份让她天真又带点儿自傲。家里从小教育她待人要大方,于是她在教室外面看见一个面容模糊的干瘪老头子时,很有主人翁新心态地问了一句:“爷爷,你找谁?”
老头子嗫嚅了什么,她没听清,朝他走了一步:“你说什么?”
后来她觉得这老头有病。
有病,是他们小学生所会的,骂人很恶毒的话了。
再后来,她只后悔自己当初骂人最恶毒,也不过是“有病”二字。
老头子慢慢地走过来,嘴里仍然含糊地似乎说着什么,仿佛咒语。
阴影朝她笼罩下来,她觉得不舒服,向后退了几步。
“你是谁?”她问,问题得不到回答。
老头子只是嘴唇蠕动着发出含糊的音节。
十一岁的女孩子,听不懂恶魔的言语。
此时快要上课,散在走廊外的小孩子都渐渐往教室走,没有注意到几步远的拐角,她被一个老头子逼退到了墙上。
她一心感觉不舒服,想绕开他去,却觉得这样不礼貌,又问了一遍“你找谁?”
压迫感,她整个后背贴在了墙上。
无处可退。
现在是温暖的五月,她穿着白色的裙子,从及膝裙边绘着绿色的长长的草叶,一直延伸到腰边。
生动的叶子仿佛能挠痒逗她笑起来。
她感觉有什么撩开了上衣,从腰部,肚脐感到一点凉。
她抬头望着老头子,又问了一句:“爷爷?”
看见一张没有表情的,麻木的脸。
弓着的腰背。
伸出的手。
肚皮上有奇怪的触感,她很不喜欢。
她伸手试图挡开。
成功了,她放下手。
又有那种感觉。
她垂下眼,不知道怎么办,不舒服的感觉,又很慌张。
教室里很吵,有男孩子大喊了一声“老师来啦!”
刘霞听不见,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瞬间安静。小孩子们齐刷刷地转头看教室门口,空无一人。
空气又渐渐沸腾震动起来。
老头子回头看了一眼教室的方向,收回手,退开身去。
刘霞再不管这个不认识的老人是谁了,她朝教室跑去,坐在座位上,整个人仿佛一只炸毛的小猫,感觉浑身哪儿都不舒服,从上到下由内而外。
排斥,恶心,茫然,无可奈何,无处发泄。
连一向粗线条的张晨也来问她“你怎么了?”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只是一个,奇怪的,问话也不答的老爷爷而已。
十一岁,刘霞什么也不知道。
同桌,同学,老师,家长,谁也不知道。
渐渐她自己似乎也忘却。
十二岁,爸爸不禁止她上网冲浪。
她一派天真无邪。
老师家长,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她都知道什么。
长大,她看见了一些新闻。
她只恨自己手中无刀。
为十一岁那个天真友善的小姑娘,为所有“不知道”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