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修不只是坐禅或是行禅,是关乎如何以觉醒的心态去生活的独特训练。这才是一名艺者真正着手用功之处。
在观修中(梵文称为毗婆舍那),观察或者艺术感似乎是有必要的。观修涉及高度的心理层面:当我们正在处理现有的事物时,新事物接踵而至。我们可以这么说,观察所带来的是对生活的欣赏。因此我们会发现我们可以通过周围的每一件事物来体验及表达我们的艺术天赋。
止修(梵文称为奢摩他)和观修(梵文称为毗婆舍那)这两者是有区别的。就止修而言,不免有一份责任和约束来要求我们做到敏锐和精准。虽然止修带来的紧张感非常轻微,因为我们触碰到了呼吸之间的那一点自由,尽管如此,这还是自我强加的要求。就观修而言,只是单纯地观察。没有任何的烦扰和要求。取而代之的是,通过观修,内在的心理世界与外在的现象世界就这么简单地融为了一体。
艺者的理念是非常重要的,也是必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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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讨论艺术,通常指的是某人通过诗歌、绘画或者音乐有为地去表达世界的美善或者嘲讽世界的粗糙。这样的艺术我们称为造作的艺术。造作的艺术更多的是一种展示,虽然艺者可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诸如此类的艺者可能会说他有感而发,即兴创作了一首诗歌。但如果真的这样,他何必要把诗歌写在一张纸上,并标注日期呢?如果是纯粹地为了他自己,完全不用作任何记录。
一旦你想要对你的艺术创作作一个记录,那你可能会落入这样一个念头里:“若是将我这个精彩绝伦的想法记录下来,万一碰巧有人看到并且觉得我这个创作非常之棒。”尽管你可能是真诚的,但难免有造作的痕迹。
从这个角度来说,艺术创作就是一种展览。当然,我绝不是说这是错的。事实上,如果以说教的方式创作艺术,则略显拙劣。我们试着让自己远离名闻利养,但因此而患得患失,生怕完成了整个艺术创作后,又陷入自我的泥潭不可自拔。在此过程中,犹豫和怀疑不断地来回拉扯。
在展览式的艺术中,直到你意识到了你所接受的一切教法和训练已经溶于你的血液中,你可以自如地取用,直到你有这样的感受后,离于造作的你,方能进行任何艺术创作,否则还是半心半意。当你所接受的教法和训练已经完全是你本具的,你可以彻底自如地运用,接下去就看你如何去呈现。这就如同智慧的传承,被传递到某位特定的传承者,该传承者又通过自己的方式将智慧呈现给他特定的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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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实际的油画艺术中,那些画家的心是自在的,他们可以创作出任何他们所想的。那些油画作品只是随意的几笔颜料组合在一起,看似凑巧但又显得合情合理。因为那些画家们从一开始就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正统训练。在这种传统的方式下,一旦完成了所有的训练,你便可以随心所欲地进行创作。所以那些即兴的艺术作品的根源,是对传统的坚守。在东方,人们普遍拥有这样的特质。
但在西方,特别是二十世纪,人们一般不先接受完整的彻底的训练。他们仅凭自己的天赋才能直接去模仿那些即兴的创作。有些人做到了,并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相反,有些人失败了,整件事情看起来一团糟。所以为了创作出真正的即兴的艺术作品,你必须看见自己的尴尬与窘迫。这样的观察十分必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幽默感会使得整件事情看起来不那么严肃,但绝非是叛逆的幽默,而是观察所有正在发生的一切。刷牙的过程也是一场即兴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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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西藏的方式是非常保守和传统的。在西藏文化中,没有世俗化的艺术。即使你想即兴创作一幅唐卡,该唐卡的主题也必须是宗教的:上师、本尊、或者护法。所以在西藏,你不可能有很多即兴的空间。与之相反,在中国大陆和日本的禅的传统中,人们常常运用禅来描述和表达世俗化的艺术。就社会心理层面而言,在中国大陆和日本,人们的思考模式更为活跃和复杂。他们并不拘泥于教法,而是试着在世俗化的艺术中来传递教法,由此可见两者不同文化的内涵。
禅修的艺术可以被视作真正的艺术。离于设计的僵硬和突兀。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地成长,在成长中观察周遭的一切,无论是什么---不一定必须是美好的、可人的。就此而言,艺术就是能够看见生活的独一无二。每时每刻我们可能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情---每天刷牙、梳头、做晚饭。这些看似重复的生活显得尤为独特。因为独特,所以与生活的亲密感开始显发,于是便有了艺术。这就是为什么被称为生活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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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有许多关于观修的传承以及学院。尝试通过身体、周遭环境以及各种学习交流小组来开展观修。这些当然也属于艺术范畴。但如果我们不能将之与琐碎的日常生活联系在一起并加以观察的话,问题就会凸显。当你只是单纯地去参加特定的身体观修时---你去上课,然后你完成了所有的训练内容,接着回到家中---看似成效显著、身心自在;但是,这特定的练习与你的生活产生了割裂。
当你在进行特定的观修时,你感受到了那份重要性和严肃感。但事实上,你越是感到重要和严肃,你所开展的观修将会进一步被摧毁。自我设限的狭隘不能引发真正的观修。
若是想成为一名真正的艺者,应该克服的一点就是斗诤。斗诤所呈现出的是单一乏味的世界。这样的状态让你觉得全世界都在与你抗争,而你所做的任何尝试都没有丝毫意义。你同样会感觉生活的细枝末节乏善可陈。如同一个街头流氓眼中的世界:单调无趣,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
这种斗诤的心态与艺术所呈现出的刚好相反,是粗鄙和僵化之种。正是粗鄙和僵化捂住了我们的双耳,蒙住了我们的双眼,让我们错失了生活中那些细枝末节的乐趣。如若我们瞥见了些许生活的乐趣,斗诤则会横加阻止。
由于斗诤的存在,会让你觉得谨慎细致毫无意义,也没有必要一而再地努力去感受周遭的事物。如果在一开始你并没有看清楚某个特定情境,你想回头再去看第二遍、第三遍、甚至是第四遍,此时斗诤则会将重头再来的机会扼杀并摧毁你的耐心。所以能够很肯定地说,斗诤的心态与艺术所呈现出的刚好相反,是粗鄙和僵化的源头。
———节选自邱阳创巴仁波切著作《法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