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18 星期一 晴
许久未见的陈哥约我一起吃饭,地点约在了以前大学附近的大排档。
我到的时候陈哥已经坐在大排档,桌上摆了两瓶雪花。半年不见,陈哥的身形面看上去显得有些落寞。
我在陈哥对面坐下,开了酒瓶,陈哥勉强挤出半个笑容说了声,来了啊,我拿起酒瓶和陈哥示意了一下,径自喝了一口。
雷子啊,你记得不,八年前我们坐在这里一起吃散伙饭,陈哥吞了一口酒幽幽地说。
记得,那个时候我们说要在这个城市闯出一番天地。
是啊,那个时候真是年轻,总以为努力可以改变一切。我盯着陈哥良久,却说不出现在努力也可以改变一切这句话。
一年前,陈哥30岁,媳妇生了个萌萌的姑娘,我们宿舍前去陈哥家探望,陈哥正一脸幸福的抱着他女儿到处招摇,脸上都笑开花儿了。
我们笑着调侃,陈哥以后有了这甜蜜的负担,估计都不会再出来和我们喝酒了。
陈哥乐呵呵的摇了摇手上的萌娃,姑娘要带的,兄弟也少不了。
没想到这一语成谶,一个月后我们又聚了,只是这一次是在医院。陈哥的媳妇在家带孩子时突然晕倒,几经检查,发现是由于孕期激素水平急剧变化引起的,确诊为癌症。
陈哥的生活像是轰然间倒塌,家里嗷嗷待哺的女儿和病床上疼痛难忍的妻子,哪一个都没法割舍。我到医院的时候,陈哥颓丧的坐在医院的楼梯间抽烟。
来啦,陈哥吐出一口烟圈夹带着两个字。
陈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管说。我看着陈哥胡子拉碴的脸和黯然无光的眼,竟找不到什么可以安慰的语言。
你说,生活怎么会这个样子作弄人。陈哥丢下把烟蒂丢在地上狠狠地踩灭。
我把快要吐出口的“你别难过”四个字又咽了回去,此时此刻这四个字似乎太过轻浮。
陈哥说国外有一种新药对这个病很有效果,医生建议先化疗一个疗程,如果效果可以的话,再进行后续治疗。说完,陈哥捡起地上的烟蒂带着我向病房走去。
嫂子平静的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像一张纸,见到我们过来,颔首笑了笑,宛若那阴天里从乌云中挤出的一道阳光。
嫂子趁着陈哥出去的空,偷偷和我说:雷子啊,我不想这么年轻就死,我和你陈哥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除了劝慰嫂子别多想,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却再也找不到一句多余的话来调节这有些紧张的气氛。
当一个人面临死亡这么近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对于美好生活的渴望会让死亡变得这么恐惧,生命总是让你对它充满敬畏之心。
陈哥奔波在医院和家庭之间,一刻也容不得停歇。好在,嫂子的第一期化疗进展的很顺利,治疗后有了效果,忙碌的生活让陈哥处理家事的一把好手,连悲伤都无暇顾及。
半年前,嫂子做完最后一次化疗,病情终于控制住了,医生说半年内如果不复发,就算是好了,陈哥辞职在家专职照顾嫂子和孩子,我们几乎没再见过面。
我叫服务员加一箱酒,陈哥拦了下来,说加两瓶就行了,我还得回家照顾老婆孩子。以往我们喝一箱都不醉的量,那天陈哥才喝了两瓶却意外的醉了。
雷子啊,你说生活怎么能这样,我们努力拼搏好不容易在这个城市扎了根,30岁有了房,有了车,还有一点点微薄的存款,可是现在呢,我又回到了起点。
我看着陈哥奋力隐藏的泪水,夹杂在酒里吞咽进胃里,又一次说不出什么。
年轻的时候义无反顾,以为到了30岁一切都会好起来,只是当一起好起来的时候,我们依旧不敢生病,不敢失业,甚至不敢听到亲人突然倒下的消息。
你没回到起点啊,你现在有老婆有孩子,这哪儿还是起点。我端起酒瓶和陈哥碰了一下,陈哥摇摇晃晃着身子,站起身坐到我旁边,轰然塌在我肩膀上,没多久我肩膀上的衣服就被大概是汗水一样的东西浸透。
对哦,我有老婆有孩子,我现在在路上,我这哪儿是起点,真是悲催,回也回不去。陈哥开始有点胡言乱语。
你想回去啊,那你老婆孩子送我了。我把陈哥那个老男人的头扶正,威胁道。
可这威胁偏偏没有入了陈哥的耳,他暗自说起多年前我们一起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里男主角意外得了癌症,女主角看着男主角眼睁睁从自己眼前离开,无论如何悲痛的喊声都唤不醒躺着的人,直到躺着的人身体彻底冰冷。
原来即使再坚强的男人,在面临分离时都一样,脆弱的像个小孩。
我从来没见过陈哥那样。
那晚陈哥赖在我车上要我开车送他回家,说要省几十块打车钱给他媳妇买好吃的,我依稀想起大学刚毕业时,陈哥那个穷抠样儿,每次拖着我出来吃饭都要偷偷给他媳妇打包好吃的带回去。
嫂子确诊没有复发之后,陈哥又投入了工作大军之中,嫂子安心在家休养,陈哥的生活又开始继续。
都说成长就是明明你前一天痛苦的屁滚尿流,第二天依旧整理好行装正常出发。生活偶尔会用一些苦难点缀我们的人生,让我们感到无力,但是继续往前走才发现,原来这些苦难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