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陈宸
永新场,始建于隋朝末年(约公元 612 年),距今有 1300 多年的历史。在过去,永新老街商业繁荣,商铺、茶馆、饭馆林立。如今依然保存完好的两旁街面,仍有不少在营业中的老式理发店。
临近过年,正好适合剪发,这里的老式理发店,多是童年记忆中的样子。沿着主街漫步至上场口,我看到了几代理发人共同谋生的难得场面,一不留神就似乎穿越到过去。
走近—永新老街四代理发人(上)
在永新老街上,有一家老理发店,开铺于上个世纪中。82岁的理发师龚顺华师傅,从19岁开始跟着丈夫学习理发,如今60多年过去了,当初2个人的夫妻店,只剩下她还在坚守。
古旧的老式转椅、泛黄的理发围布、台式木框镜,挂壁条几上摆放着理发工具和老式剃刀,放眼望去,无不泛着旧时光的气息,走进这里,似乎寻觅到老式理发店的活化石。
每天早上8点多,龚师傅准时开门营业,老街的人来来去去,如今的生意也不如以前,留下来的老街坊们,几乎都是她的老顾客。
家住隔壁的郑婆婆经常过来唠家常,和龚师傅当了一辈子的姐妹花,自己不但是最忠实的老顾客,每隔2个月就会来理一次发;她的子女更是从胎发起就由龚师傅操刀,伴随着幼年、青年、直到长大。
说话间,时间临近中午,郑婆婆赶紧坐上椅子,“剪完头发回家煮饭。”郑婆婆笑着说。
有幸见到82岁的“Tony”老师,在我面前挥动剪刀,这也是相当震惊的!只见龚师傅缓缓移动转椅,按照发型一边梳动分区,一边剪掉碎发。
龚师傅视力相当好,老店灯光昏暗,没有现代理发店里那样的花式大灯,她不戴老花镜,全程仅靠旋转转椅获取自然光,就能完成剪发工作。看着她手拿剃刀刮头发,我着实紧张得捏了一把汗。
放眼望去,店里最古旧的东西,除了龚师傅本人,也许就是这张可以躺下来的“龙头椅”,随着几十年的变迁,老旧工具换了好几拨,唯一不变的就是这张椅子,即便踏脚已被踩得光滑,依然霸气不减。
剪完头发,只能坐在木凳上,低着头冲洗。通常从顾客进店,锅上就会烧起热水备用,等剪完头发正好水烧开,即刻开始冲洗。这一套几十年的工作流,已经衔接得非常娴熟。
洗完头,顾客擦拭脸上多余的水,这时,龚师傅就会趁间隙靠着椅子休息一会儿,站着工作半个小时了,对82岁的老人来说,腿脚还是会累的。
吹干后,龚师傅拿起剪刀做最后的修剪,她说,上了年龄的人,脖子后面不喜欢有头发,扎着不舒服。所以要把里面层剃掉,外面一层只需要剪短修整齐,看起来清爽,脖子也舒服。
“年轻人的头发我不剪,现在的发型花样太多了。”
在过去,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发型,只用给头发起脚,剪短,剪齐,老年人的头发很多都保持了那份简单,所以,在龚师傅年老之后,就只剪老年人的头发,洗剪吹服务完成约半个小时,一共才收6块钱。
“最早剪头发的时候,修个胡子5分钱,剪小娃儿的头9分钱,大人头发1角8分钱,慢慢的开始涨了,那时候的劳动力做一天才1块钱,还是那个年份的钱值钱。”
一天剪2-3个头,龚师傅的生活平静而清闲。下班了,龚师傅边看电视边吃晚饭。5个子女都劝她不要做了,关了店去城里享享福,可龚师傅依然选择独居在老街,守着这家半个多世纪的老理发店。
▲龚师傅接到女儿的电话,开心的笑了
她说,老街的人很多都走了,生意虽然不好,但这里还有熟识的老朋友们光顾,或理发,或小坐片刻拉拉家常。年复一年,岁月沧桑,龚师傅的老店每一天都这样,平静地润泽了老街坊们的生活。
走近—永新老街四代理发人(下)
沿着永新场下场口,就是古老的风雨廊桥。每逢赶场天,桥两侧便摆满了各色小摊,穿过桥尾就有一个露天的剃头摊子,里面的剃头匠,在老街生活了几十年,更是靠着这门手艺撑起了整个家。
一面干净的半身镜、老旧的工作台、古董级的老式龙头椅、一个简单的橡皮水桶; 和所有剃头摊子一样,室外的环境,条件不会很好,剃头师傅的手艺就是吸引顾客的关键。
刘永现师傅,永新八景村人,今年65岁。17岁时在永新老场上跟着师傅学艺,由师傅带着一起做了很多年。后来师傅去世了,就摆了摊子自己做。
剪、洗、修面,有时顾客是络腮胡还需用热水敷,整套流程下来约半个小时。老刘手艺娴熟,手起刀落间动作也飞快,每天用锋利的刀尖在顾客脖颈间游走,服务的多是街坊邻居,彼此之间熟悉也信任。
▲ 老刘仔细为顾客修剪鼻毛
手上利索的老刘,腿脚其实是有缺陷的。他说,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导致腿残疾,走路是瘸的。1979年,他在重庆新桥医院做了手术,手术后休养了一年多,为了糊口,才开始学习理发。
“在那个年代,不是哪个都可以做理发的,在大搞生产力的年代,家里必须要有劳动力。也是因为我是残疾,不属于劳动力,所以才被允许学习理发。在新桥医院住院的时候,医院里还有越南战争的伤员,那个时候真是苦啊…… ”
▲ 修剪完头发,用吹风机进行最后的定型
▲ 最后整理好衣冠,顾客感觉清新舒爽。
▲ 服务完顾客后,老刘在皮带上打磨剃刀。
最早跟着师傅做的时候,街上的豆花饭才一角五分钱一碗,剪一个头1角钱,慢慢的随着物价,剪头的价格也渐渐的上涨:1角5、1角8、 2角、2角5、5角、7角、1块、1块5、2元、3元、5元、8元……
最后一次涨价是2012年前后,直到现在六七年,再也没有涨过价。如今在老街,一天赚三四十元钱,也够抽烟吃饭。
在綦江,渐行老去的剃头匠,也将渐渐没了踪影,原始的手动剃头工具,如今也被眼花缭乱的电动理发器械渐渐取代。“老”这个字从来不会放过谁,当年,老刘用10块钱收了一套老行当,经过40年的改朝换代,如今,老箱子也配上了与时代相符的新工具。
剃头起家,有了积蓄后,老刘在摊子旁边开起了副食店。随着生活越来越好,他也有了一些取舍:几年前,老刘把“采耳”的工具丢弃了,他说,以前生意好,每天“采耳”的顾客比较多,有时候想着那个画面晚饭都吃不下。现在也不靠这个赚钱了,所以也该放弃了。
临走时,我问老刘,有没有想过还要做多少年?他说,这个不一定,现在岁数大了,哪天不想做了就不做了。
“以前带过一个徒弟,但是徒弟觉得不赚钱,就趁年轻换了其他的行业。”
“娃儿也只有一个,在重庆上班,他倒是不可能做这个。现在年轻人觉得我们的手艺过时了,都去那些好的理发店了,没得人传承也没办法,时代变化了!”
每次探访老街和老店,我的心里会有些许遗憾: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关系,90后,不曾经历大的时代变迁,也没有亲眼见证他们的历史,有的只是带着怀念,去探寻与童年记忆的相似性。
在小地方长大的孩子,都会对街上新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镇上的理发店开了一家又一家,每次路过总是云雾缭绕,穿着时髦的大人们,在理发店进进出出,而小孩子却是要大人带着才能进去,在年幼的我心中,似乎理发店就是成长与成熟之间的界限。
那时的我还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留着一头又黄又稀的长发。家长总想劝说我把头发剪短,我却执意不肯,害怕见到那把冷冰冰的大剪刀,也害怕剪了头发就成了小男孩。可是,年幼的我还是斗不过固执的家长,最终还是被骗进了理发店。
走进老街的巷子深处,见到周容和她的理发店时,似乎见到了记忆中相似的场景。那个剪短我头发的嬢嬢,那把冷冰冰的大剪刀,好像又出现了。
周容今年46岁,18岁开始学理发,生了孩子后,和老公一起租下了这间老铺面,开始经营理发店。后来,靠着理发店已经不能支撑两个孩子长大,老公外出打工贴补家用,她就一边带孩子,一边开着这家理发店。
十几年前开的理发店,与街头的露天摊子相比,条件已经相当的改善了。店内的墙壁上贴着当年流行的发型;店内安装着空调、热水器;洗头不用再坐在水桶下淋洗,热水也能全自动供应,顾客的体验也开始得到注重。
正逢赶场天,老街上人来人往,进来的顾客有老人,有小孩,也有年轻男女。与前两家老店相比,服务项目多了,顾客来源也不再那么单一。
从最早的2块开始,3块,4块,5块,6块,8块,再涨到现在的10块,永新老街的理发店,似乎都经历了这样的涨价过程。
都知道烫染是理发店利润最大的来源,但周容的顾客中,烫染最多的仍然是老街的中老年顾客,染白发20元 30元一次,有时候碰到生活拮据的老年顾客,她还会再少收一些。
▲ 店里使用的还是老式加热发帽
“最近这些年,白头发的人太多了,有时候看着他们年龄不大,头发却也都白完了。”
慢慢走出了老街,沿途的理发店虽多,但都不大。店内多是一个人,两个人,并没有找到高端的理发店。
学校旁边的这家,店面明亮,墙上挂着开店时购置的烫发仪器,与其他理发店相比,已属于比较现代化的理发店。
87年的罗琴,已经在这里开店十年了,理发店位于学校旁边,生意还不错,上午的时间已经剪了好几个头,洗剪吹15块,染发一般88元,烫发一百多元,基本就是做学生的生意,染烫都少。
“最早的时候是我老公先在老街学,学好过后他教的我,做我们这个很累,他是不想做了。我现在一个人开店,除了房屋水电费,一个月剩下2000多块钱,相当于在綦江做营业员的收入,平时带带娃,够生活就行,总比耍着好。”
“你逛了老街,应该也发现了,永新的理发店没有高端的大店,一般都是小店,一两个人,或者是夫妻店。虽然房租不贵,但是人流量小,也做不起价,大的理发店在这里肯定是开不走的,很多人都是开了几年,开不走就不开了。”
马上过年了,在外工作的游子们陆续回到了老家,过年前后的两个月也是理发店全年的高峰期,大大小小的理发店,基本上都会涨价。永新老街的理发店,没有太多装饰,也没有花式的推销,看着这些有历史感的椅子、镜子和理发工具,都会让我感受到记忆中那一份熟悉的感觉。
当我走近永新老街这四代理发人,在与他们的交谈中,我了解到时代的发展对传统行业的冲击; 他们与老街坊们的感情,也让我感觉到温暖。对于他们那一代人来说,老理发店,就是个记忆胶囊,平静的抚摸着逝去的光阴。
完
今日话题:老一辈为什么都不愿意离开生活几十年的场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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