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文责自负。 文/有殷天乙汤孙师虎父
宣公与穆姜婚姻初期的不顺利恐怕首先是基于穆姜本人的性格,而这种所谓性格除了天生的成分以外,还与当时齐、鲁间的主、从关系有关。鲁国通过割地赔款的不平等条约获得喘息之机,不但需要不断对齐国纳贡,还得经常派兵助战,此给“下嫁”鲁宣公的穆姜以相当的优越感。
譬如宣公之母弟叔肸,其正妻没有生下儿子,只好以其妾之子为嗣(也就是后来的公孙婴齐):
……声伯之母不聘,穆姜曰:“吾不以妾为姒。”生声伯而出之……(左传.成公十一年)
此导致穆姜极大的反感,也就是说身份高贵的齐国公主如她,不能管一个没经过明媒正娶的小妾叫妯娌。如果换做普通人,嫂子看不上这个妯娌也就罢了;不过畏于这位嫂子的威严,身为宣公同母弟、鲁国六卿之一的叔肸,不得不在公孙婴齐出生之后,就把其生母休到齐国去。当然齐国方面还是给这个妾安排了一个算是拿得出手的去向:嫁给了管仲的后人管于奚。
在齐惠公面前诚惶诚恐的鲁宣公,面对一个如此刁蛮、傲娇的妻子,其夫妻生活一开始恐怕会非常不顺遂。所以宣公只好不断通过积极派兵协助齐国参战,并且通过给正月亲自去齐国觐见的方式来缓解这个尴尬。
当然长期没能生下子女的穆姜并非冰冷无情,其内心深处仍然充满着对天伦之乐的渴望:
……初,臧宣叔娶于铸……继室以其侄,穆姜之姨子也。生纥,长于公宫。姜氏爱之,故立之……(左传.襄公二十三年)
就是说齐惠公当初除了将穆姜嫁给鲁国之外,还将穆姜之姊妹嫁给了任姓小国铸国国君。而铸子和姜氏所生之女后来作为媵女继室嫁给臧宣叔。通过这层关系,穆姜一度将臧孙许同样娶自铸而生的小儿子臧纥抱养在宫中,弥补了其长期无子带来的落寞;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照,臧纥(武仲)尽管并非长子,后来反而被立为臧氏的宗子。
时间的历练和亲情的熏陶,可能最终让穆姜成熟了许多。特别是当宣公十年(前599)齐惠公去世之后,齐、鲁关系急转直下。穆姜强势的哥哥齐顷公对与其父的宽容和老谋深算极其不以为然,也并不在乎穆姜在鲁国的处境。失去外援的穆姜最终还是找回了自己温柔的一面,陆续为宣公生下了伯姬和世子黑肱。
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之后,在穆姜三十一岁的这年(前591),鲁宣公带着无限的不舍与无奈去世了。死前为了穆姜母子未来的地位,更为了希望有朝一日齐、鲁能够恢复和睦,宣公毅然立不满周孙的儿子黑肱为世子即位,也就是鲁成公。所以“鞌之战”中成公只有三岁左右,根本无法参战,只有在已经取胜之后才由柳下惠之孙禽郑抱到军中,象征性地成为两军的统帅。
成为年轻寡妇的穆姜并不安于这样的现状,在医学手段极其原始的春秋时期,她一岁就即位的儿子随时可能夭折,所以必须寻求有力的靠山。大约在成公即位当年前后,二十六、七岁英姿飒爽的堂小叔叔侨如进入了她的视野。
当然穆姜与叔孙侨如的奸情,是基于穆姜作为宣公遗孀,而侨如是宣公堂兄弟的关系而言,所以可以叫做“通”。不过由于齐、鲁间世代通婚,且齐桓公诸子轮流为君长达近半个世纪,导致齐国出嫁的公主们显然辈分偏高了。这也从侧面证明一个现象,也就是先秦时候的婚姻对男性的辈分、血统、嫡庶掌握得还是相对严格的,而女性主要作为生育工具,其婚姻主要是从属于男性的需要,其辈分掌握起来也就比较灵活。
叔孙侨如的个人形象缺乏记载,但是从其后来流亡齐国之后的经历来看:
……齐声孟子通侨如,使立于高、国之间……(左传.成公十六年)
也就是说后来至少四十三岁的叔孙侨如流亡到齐国之后,又很快被齐顷公的遗孀、齐灵公之母、宋国公主出身的声孟子看上。能够得到齐、鲁两国国母的轮番青睐,侨如想必起码来说是玉树临风了。
除了满足男女的情欲以外,如果说叔孙侨如跟穆姜有什么共同诉求,首先就是对季、孟专权之不满。宣公薨逝之后,留下了年幼的成公,而军、政大权全部被季、孟陆续掌控,完全成了傀儡的这对母子毫无存在感,此窘境极难被心高气傲的穆姜接受。尽管年龄比自己小了五岁左右,叔孙侨如这时候的出现确实给了穆姜一个可能改变局势的机会;而侨如从来就是一个头脑灵活、愿意投机的人,更希望通过与国君之母私通获得掌控权力的捷径。如前文介绍,侨如进入卿序,并非真的因为其“桓族”身份,而是其家族的政治盟友东门氏的安排,当季孙驱逐东门氏之后,也给叔孙氏的前途投下了一道阴影。如果按照年龄顺序登升,叔孙侨如将来极有可能复辟东门氏而排挤季氏,因此季孙行父也绝不会允许叔孙侨如就这样一直成长下去,而是恰到好处地安排了仲孙蔑取得功绩,并安插其在臧孙许之后接任大司马。
当然现在很难判断“宣伯通于穆姜”与仲孙蔑越级成为大司马之间到底孰因孰果,抑或互为因果了。如果叔孙侨如私通在先,此确实足以引起季孙、臧孙的厌恶而阻止其进一步登升。如果是因为害怕叔孙将来为了东门氏而报复,季孙更有理由压制叔孙,那么叔孙不怕别人议论而倒向穆姜怀抱的目的也就不言自明了。
所谓“宣伯通于穆姜”背后另一层深意则是之前东门氏奉行的“亲齐”路线复辟:
……秋,宣伯聘于齐,以修前好……(左传.成公十一年)
宣伯并非司马或者行人,却出面奔走齐、鲁修好,后来更负责为成公大婚亲自到齐国迎娶姜氏。这些举动除了穆姜的支持以外,更有一层考虑是:如果万一历史重演,晋国再次衰落而齐国重新起来争霸,那么事先负责铺垫好关系的叔孙侨如自然近水楼台,成为另一个公子遂而掌握鲁国大权。当然与齐国恢复关系应该不仅是叔孙得个人见解了,而是鲁国总体上对外交的灵活掌握。这就要求执政的季孙、仲孙一方面得压制住叔孙,不能让他跳得太高;另一方面更不能把叔孙与穆姜的奸情捅破了让他们下不来台,鲁国内政外交的艰难由此可见一斑。今天人们不论面对任何国家、势力的选择,也都不能简单地意气用事或者片面看待,更应该学会设身处地理解不同立场、地位所面临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