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
我的女孩。
神秘、赤裸、软弱——坚韧。生出狐一般的妩媚,禁欲下的情欲,及乖巧下的魔鬼。我用了整整一年,才拼起她破碎的镜面,看见一个完整的、真实的她,无法用一句言辞概括的她。
她的模样成了印记,纹在最心底,包围、庇护、拥有,最后触碰——她用锋芒夺回我。
“戒同所的大火,是我放的。”
酒红色诡怖的熏香——萦绕在空气里。
这是她的味道。
“我打开了厨房的煤气口,破坏完电路之后离开了。今天下午,你们都不在居民楼……”凌薇抚弄我的耳朵,像微挠的痒。“后来,我去门口等你们……森雨,你的手好凉,凉到我衣服里了,你怎么了,在发抖吗——你抱得那么紧,我怎么呼吸呢?”
“凌薇……”我近乎失去理智,却声音低哑,躯壳像是空落落。
“我……
一直怀疑是你干的,
却不敢认为是你。”
“……”
“我又在骗自己。”
“……”
“你知道你做了什……”
“我不会被发现的,森雨。”凌薇笑着歪歪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无辜而若无其事。不愿放开我。
“我计划了很久,确保这次行动没有后患,怎么能不多想想呢?我把森雨救出来,不就是为了回到你身边吗?为了很久,更久……
任何事都要深谋远虑,要条理、周全,要做得很好。
毕竟啊……
我是优秀的小孩。”
说完,她将手垂下,灯照耀她校服的纯白,凌薇回到明亮的“常态”。醉意扫空,语气也恢复轻快。我仍错愕地看着她,看她俏皮地戳我鼻尖。
“对吧?”
也是,凌薇。这才是你……
“森雨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是么?”
“……不会。”我喃喃。“凌薇就是凌薇,他们看不见的,既然你交给我。我会用生命去收藏。”
地狱的毁灭不值得同情。我这样想。当它关押住一群“离经叛道”的孩子那刻起,这就是它的下场了。歧视、金钱,必定会跟随悲剧,跟随恐怖与爆发,像踩入黑色的圈套般无可避免,既然是这样,既然注定灭亡。为什么注定存在呢?
我一定像为爱人洗罪吧,实际上,我也并不懂,她是对或是错,是该责备还是感激。我乱了,累了,逃走了,不愿再思考辨别。此时我只想抱住她——曾失去过的她。过安静的夜晚。
就一直这样吧。
哪怕不要未来。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早上,行踪不明的允强终于有了消息。
得知这件事的流程令我们提心吊胆,天蒙蒙亮,我们就从烤吧被带到派出所,在那里遇见了他。幸运的是,大人们都很友好,我们的伤口得到处理,在这安顿下来,紧接着是一上午的百无聊赖。
我坐在凌薇旁边,吓得脸色铁青,害怕她的行动被揭露,怕她会留在这里。但每次扭头看向她时,她都淡然自若。
几个小时后,我们获悉了整起事件的侦查结果。
戒同所属于非法开设。
王老头涉及严重犯罪。
允强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提供情报和自首。
火势由意外的短路故障和人为疏忽引起。
案件过程中造成八人死亡,有七名是成人,其中一名是王院长。死者包括上中学二年级的徐小蔓。
我的心透凉,听不见呼吸的气息。木楞了很久,不知该惋惜,还是为在逃一劫的恋人庆幸。刚复活的尸骨是无感知的,在最后的惶恐被救赎。
凌薇终于如释重负,她开心地摆动起双腿,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悄悄说:
“森雨,我们一起回家吧。”
没有假惺惺地支持和赞扬,没有“同性恋孩子该被平等看待”的套话,没有感化全世界。仅有就这样消散的热潮,巨大又微渺的破坏,重新牵手的我们,回到深渊里舞蹈。
因为只是三十七个孩子被鞭打,只是千万跳楼女孩中的一个,只是大火烧了楼房,他们冲动青春年少。撕心裂肺的叫喊不会被告知。冷静平淡的口气阐述事实,人们浑浑噩噩摇头感慨,没头没脑地转身遗忘。去忙、去笑,去嘲讽。我们一如既往地活在世上。
对我来说,这是美好的结局吧——如果我愿意这样想,我就能将假装看不见的残酷忘掉。
“这只是开始。”
但我会给自己慰藉,我有相信的,追求的。我还有凌薇,我们都挺爱笑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