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后的十秒钟我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的手脚被人用麻绳绑住了,绑得很紧,怎么挣都挣不开。我看了看身上,还好,衣服还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
这地方有一股霉味,让人窒息的味道。用言语来描述,这的确是个房间,有点昏暗的房间,墙壁是露骨的砖块,没有粉刷,而与我对面的那面砖块墙中嵌了扇窗户。抬头,头顶上方不是天花板,反倒像是用各种硬壳贴上去的隔板。房间内有一张桌子,摆在窗下。一个衣柜,立在墙边,衣柜的门上还挂着件看似男人的外套。
往好处想,我被绑架了,交了赎金,还有回去的可能。
往坏处想,我被卖了,不要赎金,只要人,还要给人生娃。
不行,我用力摇了摇头,千万不能往坏处想。
那就想想我是怎么到这来的。
国庆黄金周,我9月30号回了趟家,4号回学校,已经没有火车票了,我只能坐大巴回学校。中途头晕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
睡了一觉,我不晕车,怎么会睡着呢?我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我盯着手机屏幕看小说看得眼睛有点酸涩,便抬头晃了晃脖子。
我想起来了,我抬头正看着那行李架的时候,一块打湿的方巾落在了我脸上,然后一个重物压在了方巾上,手也被压住了,我就这么没了意识。
我想到了开头,错过了过程,却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呼了口气,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只能面对了。我扭捏着坐起身,冲窗外喊:“有人吗?!有人吗?!有人……”
还没叫上三句,我就听见人开门的声音,看来是一直在外面守着。我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感如同是万丈深渊,而我就站在了这悬崖边上,要么自己开出一条生路,要么就这么坠落下去。
进来的是两个老人家,一男一女,他们迫不及待地走进门,却露出一脸的心慌。但愿他们很淳朴,如他们面上所表现出的。
“爷……叔叔阿姨。”我这一称呼叫出口,顿时觉得太对不起我父母了,他们的模样匹配上他们的年龄,都能做我父母的父母了。没办法,人在狼窝,面对着一群狼,总该扮演一只温顺听话的小羊羔。我故作可怜,“叔叔阿姨,能不能帮我解开啊,我全身都麻了。”
“……”两老互相对视着,眼神在空中交汇,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给我解开,解开后我会不会立刻跑掉。
“叔叔阿姨,你们还怕我会跑掉吗?你们想多了,这周围都是你们这边的人,我就是有跑的心,也没有跑的胆啊。”我努力地表现出轻松的样子,一方面让他们两个放心,让他们觉得我是个战斗力为零的小羊羔;另一方面,我也在给自己争取缓冲的时间,一个认清现实,接受现实,再逃出这片现实的缓冲时间。
老两口终于商量好了,一个过来给我解开手上的绳子,一个帮着解开脚上的。可算是松开了束缚,我一站起来缓和缓和,老两口如同惊弓之鸟立刻一人抓住我的一只手,好像我会立刻跑了一样。
我对着他们宽心地笑笑,“叔叔阿姨,我说了我不会跑的。我都不知道这里是哪,我往哪儿跑啊,怎么跑啊。”他们松开我,我这才转身看向他们两人,就像电视里历经沧桑的老人一样,他们皮肤黝黑,衰老了的脸上布满了象征岁月的沟壑。如果他们不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场景下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觉得他们是善良的人,我一定会站在同胞的角度上对他们友好的一笑。
可是,此时此刻,我真的觉得他们慈祥的面孔下藏着两副自私冷血无情的恶魔嘴脸。我对他们极其礼貌乖巧地笑道,“对了,叔叔阿姨,这里是哪里啊?”
他们两个看了看我,并不说话。
好吧,估计你们也是不会告诉我的。我习惯性地白眼翻向天花板,突然想到我不是空手上车的。我尽量掩饰我的紧张,继续友好地开口,“叔叔阿姨,你们看见我的包没?”我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的书包,里面有我老家的特产,可好吃呢,正好给你们两老吃。”
“包?”老太太想了想,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即蹲下身从床底下把我的书包给用力拖了出来。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新买的登山包像被她拔河似的拉了出来,心里一阵痛。我立即笑眯眯地把包提起来,放在床上,拉开拉链。果然,钱包不见了,他们应该会失望的,我钱包里从来不会放超过三张毛爷爷,银行卡和身份证也从来不放在一起。
包里的各个暗袋都被翻过了,两张银行卡都没了,身份证也没了。那种被绝望包围的感觉又出现了,我不敢想象未来,甚至是下一秒该怎么办,我是不是……是不是连未来都没有了?
我咬了咬唇,拿出在卤味店买的两袋架鸭脖,献宝一样,“叔叔阿姨,这东西特好吃,可以下饭,也可以就这么拿着吃。”
我不想看他们的脸,继续转身脸对着包, 里面只剩下我的护肤品和化妆品了,翻翻暗袋,还有一小板的氯雷他定和一小瓶安眠药。我叹了口气,在这地方,这些东西能有什么用呢。我一用力拉上拉链,把它扔进床底。
“叔叔阿姨,厕所在哪啊?”
“我带你去。”老太太说着方言,虽然和我们家那边的一样,但好在不是那种听不懂一个字的方言。她领着我走在前面,我跟着她走出房门,终于踏出了这个阴暗的房间。原来天空也是昏暗的,这得是下午五六点了吧。
门外是山外山,层层的梯田,这样的日子应该是安逸的,无忧无虑的。可我现在跟在她身后,却是步步惊心,如同赤脚踏着丛丛荆棘,我该怎么办?我要怎样才可以逃出这片山?
在这之前,我更应该想的是,他们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能逃出那个人的魔掌?
老太太领我到了所谓的“厕所”,在他们家屋后面,用土砖砌成的一个小屋子,里面挖了一个坑,坑上搭着两块木板,这就是他们这里的厕所。厕所的门是一个大号的蛇皮袋钉在正方形的木架上,把它往门口一挡,便真的成了半边门。
“你在里头上,我在外头帮你看着。”
我看着她没有一丝笑意的脸,勉强地把这句话当成好意。可是我发誓,我现在完全没有如厕的欲望了。可我总不能直接跟她说,不好意思,我又不想上了。在她看来这不明摆着耍人玩,想逃跑嘛。我憋着气,走进厕所,捂着口鼻蹲了一分钟,再快速地逃出去。
这次她让我走前面,我装傻挠头,“阿姨,我路痴,就是不怎么识路,可能是睡久了吧。”
没到一分钟,就到了原地。我不想进房间,我已经对那个狭小的空间产生了恐惧了。我亲密地挽起她的手,“阿姨,我能参观参观吗?我的意思是在这到处看一看?”
她一脸的狐疑,似乎觉得我是不是疯了,是不是不正常。我该怎么解释我这看来反常的行为,让我想想,我该怎么解释。
“你看吧,我去做饭。”老太太似乎也不知道我要解释,直接把我扔在了门前铺的一大块水泥地上。她是走了,后面又跟了她老伴儿。
他们家是平房,屋子是被砖块围起来的,里面昏暗得看不清里面的摆设。“啦”的一声,屋子突然亮堂起来,我转身一看,是老太太老伴儿开了灯,他叹了口气,“姑娘啊,我们对不住你。”
“对不住我?”我心里想,你要是对不住我你干嘛把我弄这里来?你要是对不住我怎么就不发发善心把我送回去呢?要是付不起我的路费怎么就不让我打个电话给我父母,让他们接我回去呢?
我面上继续装糊涂,“叔叔,您在说什么呢?您怎么就对不住我了?”
“我们这地方穷,附近的人家也都没什么出息,村里的小伙子娶不到老婆,家里也没多少钱,为了你,我们把猪都卖了。”
真荒唐,我在心里不可思议地翻了无数个白眼,你们把猪卖了?为了我把猪卖了?这话说的,是我让你们把猪卖了?你们把猪卖了跟我有几毛钱关系啊!我堆起笑脸,“为什么要把猪卖啦?”
他一看我真不明白,还真的认真地解释,“这几年田里地里的收成不好,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钱,我崽子到了年龄了,这娶老婆的钱也没多少。他们说娶外面的媳妇不要多少钱,我们想,那就娶外面的吧。”
不要多少钱?!是哪个睁着眼睛带着黑色眼罩的人跟你说不要多少钱的,他怎么就不说不仅不要钱,还可以免费送呢?我在心里忍不住想爆粗口,高到北上广,男方得有房有车,无车贷无房贷。低到小县城,男方怎么也得有套房子吧,怎么也得付首付吧。你们是听谁说的去外面的媳妇不要钱的?!我佯装无知,“那叔叔您买……给您儿子买……娶我,花了多少钱?”
他叹了口气,“加上卖猪的钱,问他姑姑婶子大舅三姨借的钱,花了一万多。”
一万多!你花一万多买我?!我爸妈一年养我还不只这一万多呢,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居然在这里被人拿当猪比,还居然比不过一头猪,你卖只猪能赚多少?我爸妈失去我这个女儿他们损失的可不是钱,都是为人父母,怎么你们就不能为别人的父母想想呢?
吴小心啊吴小心,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我参观这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的大厅,走出门,站在门前的这块场地上。目前,这是我唯一可以用来观察这周围形势的地方了。
他们家要麽就是在村子的最前面,要么就是在村子的最后面。看到底的就是那座山,目测那座山不会很难翻,可是翻过去后又到了哪里呢?有马路自然最好,没有马路,有路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