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边城
06
一眨眼，女儿已经上幼儿园中班了。
这天早上，临出门的时候，季雨问齐浩，晚上想吃什么菜？我来做。齐浩边穿鞋边应道，酸菜鱼吧！你最拿手了。
下班接完女儿，季雨到菜场买了鱼，还称了点猪肉，准备再做一个粉蒸肉。爷俩都爱吃。
回到家，季雨就一头扎进了厨房。女儿乖巧地坐在客厅，看故事书。
她做事情一向很麻利，这边灶熬着粥，那边灶的粉蒸肉也上锅了。这时，她看了一下表，还有20分钟，齐浩就该到家了。
时间刚刚好，酸菜鱼不能提前烧，否则鱼肉变老，就不好吃了。
她摆好碗筷，掐好时间，最后一道菜也出锅了。看起来，还不错。又过了5分钟，齐浩还没回来。
他是一个很守时的人，极少晚归。如果有什么事，一定会提前打电话告诉她。她拿起了电话，又放下了。
再等一会儿吧！
十五分钟过去了。他还没回来。季雨等不及了，打他的手机。手机响了几下，就通了。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是机主的什么人？
季雨愣了一下，我是他老婆。你是谁？
“我是交警大队的，你老公出车祸了，人在二院，你赶紧过来。”
车祸？放下电话，她交代女儿，先吃饭。然后，就拎着包，冲出了家门。
怕耽误时间。她打出租车赶到医院。
一路上，心里想着，是该买个车了。电瓶车真的不安全。也不知道，伤到哪儿了，胳膊吗？不对，可能是撞晕了，要不怎么不自己接电话呢？
从家到医院，二十多分钟。季雨头一次觉得路这么长。一下车，她就跑到急诊中心。四处望了望，没看到人。
正准备再打电话问问，一个穿着警服的人走了过来，问道，你是刚刚打电话的家属吧？季雨连忙点头。人在哪儿？
对方说，你老公在抢救室，伤得有点严重。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后面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呆呆地跟着那个人，来到了抢救室外面。又过了一会儿，抢救室的门开了。
一个医生走了出来，喊道，家属来了吗？
季雨赶紧上前，我是，我是。他怎么样了？医生抬眼看了看她，患者脑死亡，你们家属要商量一下，要不要继续抢救。
脑死亡？什么意思？还没真死是吗？
“救，医生求求你救救他。”季雨一下子哭了出来。怎么办？她拿出手机，颤抖地给齐浩的爸爸打了一个电话。
07
接到季雨的电话，齐浩爸爸也很快来到了医院。根本不用商量，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要救的。哪怕成为植物人，也还有希望，不是吗？
然而，尽管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齐浩还是在两天之后，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两边的老人，伤心之余，都无力帮忙，一切都要她自己拿主意。在亲戚同事的帮助下，齐浩下葬了。一系列的过程，她很冷静。
女儿还不太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当她知道爸爸不在了，以后再也回不来了，哭了几回。
这一段日子，季雨表现得很镇静，但内心却是恍惚的。
她的记忆总是拉回到那个早晨，她看着他出门的场景。他怎么会这么狠心，一句话都没交代，就走了呢？
怕她伤心，几个好朋友轮流陪着她。
有时，她会突然问，你说他临走之前，有没有想过我们娘俩呢？要是晚走5分钟，他就不会遇到那辆大货车了吧？
齐浩的同事把他办公桌里的一些物品，给她送了过来。里面还有一张银行卡。她拿到银行取款机上，试了一下，密码是自己的生日。
卡里有将近3万元钱。没想到齐浩这个老实人还有自己的小金库。她心里叹了一口气。
齐浩是被卡车撞倒的，对方全责。赔偿款30万。手里还有十几万，准备买车的钱。一时，她们娘俩的日子，倒是也还过得去。
08
季雨跟公婆的关系，本就淡淡的。齐浩去世之后，她还是保持礼节性的探望。齐浩还有一个哥哥，在澳大利亚工作和生活。
弟弟葬礼，他也从国外回来了。关于父母的养老，作为长子的他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季雨也没过问。
婆婆的心脏，前几年就上过支架。平时还好，小儿子走后，陆续进了几回医院。每一次，都是季雨去医院照顾。
齐浩的父母，是一个感情很淡的人。按理说，跟前就这一个孙女，却从不见他们表示疼爱。
季雨带女儿一周去看爷爷奶奶一次，他们从来不会特意给孩子做些好吃的，有什么吃什么，也不是很热情。
时间一长，女儿也不愿意去爷爷奶奶家。孩子不说，谁对她好，却心里知道。相比之下，姥姥家更亲切。
即使这样，季雨也是哄着女儿去。一方面，她觉得老人可怜；另一方面，她也不想别人说她闲话。
齐浩走了之后的这几年，她过得很辛苦，是心累。
女儿生病，她一个人守在医院。
公婆有事，第一个电话都是打给她。
家里的水管坏了，是她拿着扳手去修。
睡不着的夜晚，她把厨房擦得锃亮。
八月十五、春节，她都会陪公婆一起过。
她不止一次地跟朋友说，知道吗？我现在特别小心，就怕自己有个意外，孩子就是孤儿了，齐浩的爸妈怎么办？
09
爸妈和朋友都劝她，这么多年了，再找一个人吧，你总不能一个人过。
说来也怪，从前觉得齐浩愚孝，是个和事佬。为此，她恨铁不成钢。
这几年却总是能想起齐浩的好处来。他脾气温和，从来没有跟她发过火，事事都顺着她。只要她喜欢的，一定会悄悄留意买给她。
再找，还能遇到这样的人吗？
后来，她断断续续地见了几个相亲对象。每一个都会不知不觉地拿来跟齐浩比。见了几次面，就都没有下文了。
有的明明才三十几岁，却不是谢顶，就是大腹便便。看了心里都觉得油腻，哪一个都比不上那个在她心里一直干干净净的少年。
如果他活到现在，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了呢？季雨觉得自己变老了，他却永远停留在了30岁。
公公婆婆经常旁敲侧击地问女儿，妈妈有没有带叔叔回家。女儿小，常常把爷爷奶奶的话告诉给她。
刚开始，季雨没觉得怎样。想想可能也是担心孩子受委屈。后来，她心里就有些愤怒了。凭什么，我又不是你们生的？这么多年，我做得已经够多了。你们自己的儿子呢？只是寄些钱来，什么都不管。
十年的时间，守着女儿，守着这个家，她真的累了。
清明，季雨站在齐浩的墓碑前，轻声地说，你在那边好好过吧！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