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西天多了个和尚
墨凉
西子湖畔,当最后一抹残阳划过天际,杨柳轻烟便堆上了山头那八角楼阁——雷锋塔。我又如昨日听得见塔内一声悠悠的叹息,仿佛,穿越了飞檐翘角、挂铜风铃,亘古、悠远。
金山寺内,那和尚又与青灯为伴,打坐成了一座雕像,三十年来,一直如此。白天望着西天发呆,夜晚回大殿参禅。没人去打搅他,没人去打搅他。
小白说,“今早他同主住持争执了一番。他说他要去普渡众生,他要他的佛法。”住持不肯,要他再去参悟参悟佛法,直到不再背离佛释。他很坚持,他知道有众生才有佛,他也知道住持不会懂他。因为,佛选定的人,是顺从佛的。于是,他只能日复一日,望着西天发呆。
依旧无人去打搅他,他也依旧来这里打坐。我知道他是痛苦的,因为他把皱纹一道一道刻在眉头。当年清秀的眉毛,如今也染上了一丝丝斑白。鼻子稍大了,嘴唇也厚重了一些,果真岁月是一把杀猪的刀。三十年一晃而过,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痕迹,未能通达他内心的疑惑;佛经在他口中诵读千万遍,可还是无法祝他渡过苦海。小白也叫我莫打扰他,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可我知道,他的路,是别人拟定好的路。
月光散破乌云,月晕一圈一圈笼罩在这座城,越来越低、越来越压抑。如玉容霜,倾瀑而下,当真冷寒。好似当年那个夜晚,至今回想犹然心悸。我且望见今日月光穿进佛塔,照在那个绝美女子的身上,照过了那双历经人世沧桑依旧清亮的眸子里。我望见,她是醒了的,她是嘴角挂着笑的。不过,她还是出不去的,为何她要笑呢?
或许,她忆起当年如何水漫金山,如何与那诸佛对抗。她记得,她能不顾一切,只是想让一个人回到她的身边。可惜,她现在在这里,她只能是无悔的。
佛前那和尚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他走出了大殿,遥遥望着不远处的雷锋塔。他一定是明白了的,他一定是明白了的,他嘴角泛着同样的笑容。
他终归是来到了塔前,透着月光,我看到了他那坚毅的脸庞上嵌着一双怜惜的眸子。他紧紧盯着那挂满铜锈的大锁,他脑海里记忆不断的翻腾。他不知道的是,里面的她,亦是如此。他迫不及待的撞开着漫天神佛都要畏惧三分的大门,然后,他看见了记忆中的那般模样,一如当年,翩若惊鸿。
她抬起头,颤抖的双唇只是吐出了“你来了”。
“我来了。”和尚答到。
她难以相信眼前身材宽壮、面容方正的和尚会是当年那个她一心喜欢的人,“你还是你吗?”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和尚只犹豫了一下,“是,也不是!”,我仿佛能听出他的无奈。
这时,鸡鸣响起,我知道我该走了,虽然我很想看看他们会是怎样的重逢,会是怎样的分离。然而,我还是走了。我只能有一半见证,也只会有一半的见证。
当我再次回来的时候,我只听到小白几句念叨:
说什么那和尚去找佛祖要个说法;
说什么那女子只身去月宫找嫦娥仙子。
说什么那诸佛震颤;
说什么那诸仙喋血。
可我回来时,只看见灵山依旧、天宫依旧。天地间之是少了一个和尚和一个姑娘,多了一块白石、一株青草。
我知道,以前有个猴子取经去了;我知道,后来有一僧一道带走了白石青草;我知道,有一张网从那端蔓延到这端,它叫“宿命”。
最后,听说西天多了一个和尚。
我想,那是极无聊的。